贾勰看着宋继儒,想起第一次见到宋士廉,就在这座古寺里,宋士廉慷慨而谈,改变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他心里无比悲凉,说:“别说你不信,我当时也不信。冯大人说,宋先生在长安的家小已被扣押为人质,他不敢不从。又说,现在都护府在严查下毒之人,韩擒虎身上的毒素也化解的差不多了,等他痊愈,再想杀死他就难了。如果能让他受伤,毒血逆行,则必死无疑。”
“然都护府守卫严密,韩擒虎养伤期间,防范更胜以往。冯大人说,只要我能除掉韩擒虎,他可以上奏朝廷,让我取而代之。我自知难以服众,于是推荐白师兄。白师兄力大如虎,勇冠三军,但并不聪明,甚至有些傻里傻气,因此军中称其‘痴和尚’。他天真烂漫,胸无城府,深得宋士廉爱惜,韩擒虎因而重视他,处处提携照顾。”
“冯大人拍手叫绝,说:‘此计妙哉!白时雨一介莽夫,不足为惧。反倒是白夫人得韩擒虎真传,精通兵法谋略,不可不防。韩擒虎死于非命,而白时雨取而代之,正好离间韩白两家,大名鼎鼎的韩家军必土崩瓦解。’我俩歃血为盟,一言为定。冯大人告辞后,我冥思苦想,无计可施。想找师兄弟们商量,可大师兄跟韩擒霜一条心,小师弟马肃暗恋宋婉儿无力自拔,稍有风声走漏,这二人肯定争先恐后告密……”
听到此处,众人目光看向马肃。这个身形凛凛头发已花白的汉子涨红了脸,骂道:“你放屁!我跟春晖夫人清清白白。”
白飞飞皱眉,说:“马叔叔,别打岔!”
贾勰苦笑,说:“我出生农家,见识浅薄,却自认聪明,又恰逢明主而平步青云,就忘乎所以,以为无所不能。所谓德不配位,说的就是我吧。”
他端起酒杯,仰脖一饮而尽,落寞地说:“我仅凭冯大人寥寥数语,也不问他要朝廷密旨,就轻易信了他。我们班师回城那日,韩擒虎亲自到城门迎接我们。亲兵围成的保护圈,意外有个缺口,让普通士兵也可近距离接触他。大师兄和宋先生怕出乱子,慌忙带人前去保护。我见机不可失,火速令白彬彬射出弩箭。韩擒虎中箭,现场一片混乱。当时,几个师弟就在彬彬身旁,亲眼目睹一切。他们胆战心惊,凭多年的默契掩护彬彬撤退。”
白时雨威风凛凛扫视众师弟,众人默默低下头。他伤心不已,说:“你们亲眼目睹彬彬射伤父帅,却替他遮掩,骗得我好苦啊!”
贾勰说:“大师兄,你不要责怪他们,都是我的错!师弟们尽管掩护彬彬全身而退,事后却纷纷质问我为何这么做,我把朝廷的旨意告诉他们。他们半信半疑,甲胄未解,提心吊胆等待一夜,终于等来韩擒虎毒发身亡的消息,我们欣喜若狂。不久,白师兄取代韩擒虎成为主帅,韩白两家果然因此翻脸,为夺取帅印,准备决一死战。我本想借机彻底消灭韩家军,不想韩崇靖一身孝衣出现在两军阵前,把战斗消弭无形。”
“我不想杀他。经过此事后,冯大人和我意识到韩擒虎余威还在,韩崇靖会带来无穷后患,必斩草除根。还有白飞飞母子,也断不可留。白飞飞继承大师兄的爵位,则韩白两家就没有矛盾,可我为彬彬谋划的一切都成泡影。利害攸关,容不得妇人之仁。”
“我挑拨大师兄与韩擒豹兄弟在轮台大战,趁机派彬彬去北庭都护府斩草除根。不料韩家战力非同小可,保护着韩崇靖母子逃回蒲类老巢。我想加派人手,遭白师兄和马肃双双反对。我阳奉阴违,表面顺从,暗地里加大追杀力度。同时,也派心腹去往长安面见冯大人,希望得到朝廷正式任命。”
“这期间,韩家发生内讧,我们也内讧。十几个师兄弟分成两派,一派主张开弓没有回头箭,必须斩草除根;另一派坚决不同意,说我们的目的是取代韩擒虎,不应伤害其他人,并威胁要告诉大师兄真相。韩家内讧,只是吵吵架,动动嘴皮子;我们内讧,一言不合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弟兄们手足相残,死得只剩我们这七人。落到这个地步,实非我所愿。”
贾勰环顾四周,昔日师兄弟们习武的温馨场景浮现眼前,不胜唏嘘:“更糟心的事情接踵而来。从长安带回的消息,太子李瑛谋反被杀,冯大人受到牵连,自缢身亡。我还没从震惊中缓过劲来,朝廷以谋反之名派兵围剿我们。从前跟随父帅,无论处于何种劣势,父帅总能乾坤扭转,反败为胜。我们只需照着他的安排行事即可。轮到自己独当一面时,明明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依然大败。帅才和将才终究是云泥之别。我们兵败如山倒,被迫四处逃亡,沦为盗贼,再不敢正大光明做人。”
“好端端的荣华富贵不翼而飞,兄弟们嘴上不说,心里都在怪我。我内疚,却不得不一条道走到黑。所幸白师兄一直蒙在鼓里,从未怀疑过我。可我知道,他一旦知道真相,就不会饶过我和彬彬。所以,绝对不能让他见到飞飞母子。可惜,韩擒霜得其兄真传,无论我们如何追杀围堵,她总能抓住一丝生机逃之夭夭。最可怕的是白飞飞长大了,回到大师兄身边。这个小魔头,武功、智力甚至残忍都胜彬彬一筹。我知道彬彬早晚会死在他手里,劝说白师兄给两个儿子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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