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十四年三月,江都宫变的血光尚未褪尽,宇文化及的屠刀已染遍皇庭。老国公来护儿提刀护驾时,被乱箭穿胸而亡,隋帝杨广缢死于西阁之下,龙御案上的《大业起居注》还摊开在"巡幸江都,观沧海之壮"的朱批处。化及踩过满地典籍,将染血的龙袍往身上一披,在太极殿上接受群贼山呼"许国皇帝",殿外的铜龟烛台歪倒在地,蜡油凝结成狰狞的鬼脸。
此时的许国皇宫已如惊涛中的破舟。宇文化及斜倚龙椅,左手抓着酒坛,右手捏着半块鹿肉,听着阶下诸将吵嚷。"河北窦建德的大军已过漳水!瓦岗寨的李密发了讨逆檄文,说要斩您的头祭天子!"虎牙郎将麦孟才的急报让殿内喧嚣更甚,化及突然将酒坛砸向廊柱,琥珀色的酒液混着碎瓷飞溅:"慌什么!当年跟着陛下征高句丽时,你们哪一个不是血里滚过的?"话音未落,殿外又传来急报:"李神通在山东起兵了,号称二十万大军!"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化及盯着殿角剥落的朱漆,想起三个月前在涿郡时,那老皇帝还拍着他的肩膀说"卿乃社稷之臣",如今这龙椅还没坐热,天下已如沸鼎。他忽然想起弟弟智及的话:"兄长本无帝王之才,何苦趟这浑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猛地站起:"传旨,命陈棱守江都,薛世雄部回援洛阳,其余人随朕...随朕亲征!"话到最后,连自己都听出了底气不足。
却说长安丞相府内,李渊正对着舆图沉思。案头的《大隋官制》翻开在"丞相总领百揆"页,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世子李建成捧着兵册进来:"父亲,三日后便可在太原誓师。"李渊抬头,见次子世民跟着进来,袖中还露出半卷《孙子兵法》:"二郎又熬夜了?"世民上前,指尖点在洛阳位置:"宇文化及弑君,天下共愤。此刻若以勤王之名东进,必能尽收人心。"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甲胄声,却是四子元吉大步而入,腰间横刀还滴着水珠:"方才在校场教军士演阵,那几个偏将居然说怕得罪许国!"李渊目光一凛:"元吉,去把左武卫的将旗拿来。"待那绣着白虎的将旗捧来,李渊突然抽剑砍断旗杆,断木砸在青砖上发出闷响:"明日辰时,随我去太庙祭天。若再有人言'许国'二字,此旗就是榜样!"建成世民对视一眼,均见对方眼中精光闪烁。
江南的春水正涨,杜伏威的战船已从历阳出发。船头的"讨逆"大旗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这位江淮义军首领摸着船头的铜炮:"当年杨广征辽东,我在他帐下当过火头军,如今倒要让他看看,火头军怎么把他的奸臣烧成灰!"旁边辅公祏递来酒碗:"听说李渊在长安自称丞相,还封了三个儿子...管他封什么!"杜伏威仰头灌酒,"谁能杀了宇文化及,谁才是真英雄!"
更北处的河北平原上,窦建德的黑旗军正在扎营。中军大帐里,他展开宇文化及的画像,用佩刀扎在咽喉处:"老国公对我有恩,这仇不报,我窦建德有何脸面见河北父老?"帐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斥候滚鞍落马:"报!太原李家发来文书,约我们共讨许国!"建德拔下刀,在地图上划出一道斜线:"回书给李渊,就说我即日发兵井陉关,让他速速东进!"
此刻的中原大地,恰似一锅烧开的滚水。从河北的烽火台到江南的水寨,从瓦岗的山寨到洛阳的废墟,"为炀帝复仇"的呼声此起彼伏。宇文化及站在洛阳城头,望着远处连天的火光,忽然想起少年时在长安街头见过的走马灯——那灯上的将相王侯,最后都不过是一圈圈转不完的虚影。身后传来哭声,却是宫女们在焚烧杨广的旧衣,浓烟裹着灰烬扑面而来,他剧烈咳嗽起来,手按在城砖上,摸到一道不知何时刻下的小字:"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暮色四合时,李渊的誓师大军已出了潼关。他骑在马上,看着前面的"唐"字大旗,忽然想起晋阳起兵那晚,天上闪过的流星。世民策马并肩:"父亲看什么?"李渊笑而不语,心中却想起苏定方去年送来的密信:"隋祚已终,明公当顺天应人。"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声,他伸手按了按腰间的玉带銙,那是杨广亲赐的物件,如今却成了新朝的开国信物。
宇文化及在洛阳宫内摆下最后的宴席,诸将都喝得东倒西歪。他盯着酒壶里自己扭曲的面孔,忽然拔剑砍翻酒桌:"左右不过一死,不如杀出去!"话音未落,殿外传来山呼海啸般的"降者免死",他踉跄着扶住柱子,看见月光中涌进来的甲士,领头的将领盔甲上绣着"李"字。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杨广在龙舟上饮酒,那时候的天下,还是一片歌舞升平。
是夜,洛阳城破。宇文化及被擒时,身上还穿着沾满酒污的龙袍。当李渊的使者宣读罪状时,他忽然笑出了眼泪:"原来弑君者的下场,真的这么惨..."而在千里之外的涿郡,苏定方望着天边的启明星,将一封密信投入火盆。纸灰飞起时,他仿佛看见一个新的时代正在灰烬中萌芽,而自己,终将在这乱世中写下属于自己的篇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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