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秋意已深,肃杀之气弥漫在荆襄大地。
自离开新野,转道襄阳不入,我们的“明线”撤退队伍,便彻底陷入了泥沼。
队伍拖曳着一条长得几乎望不见尽头的尾巴,那是由成千上万不愿留在沦陷之地、选择追随主公刘备南下的百姓组成的。
他们的脚步沉重,脸上写满了疲惫、迷茫与对未卜前途的恐惧。
尘土飞扬,遮天蔽日,空气中混杂着汗水、牲畜粪便和一种名为绝望的气息。
缓慢的行军速度,将我们所有人的神经都拉扯到了极限。
我骑在马上,看着这幅景象,心中百感交集。
理智告诉我,这支臃肿、缓慢、几乎毫无战斗力的队伍,正是我们“双轨并行”计划中,那枚必须抛出去的、用以吸引曹军主力、为“暗线”争取时间的“诱饵”。
每一张写满苦难的脸,每一次蹒跚的脚步,都在无声地执行着他们的使命
——一个他们自己并不知道的、残酷的使命。
然而,情感上,目睹这般人间惨剧,哪怕早已在心中推演过无数次,依旧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压抑。
他们信任主公的仁德,将身家性命托付于我们,却不知前路等待他们的,很可能是比留在原地更可怕的命运。
主公一路忧心忡忡,时常下马慰问百姓,眼中的不忍与焦虑几乎要溢出来。
我知道,这“仁义”的负担,正沉沉地压垮着他,也拖垮着这支队伍。
孔明与我并辔而行,面色同样凝重。
他几次欲言又止,想必也看出了这般行军的致命弊端,但主公心意已决,我与元直又已在密室中将“明线”方案定下,他也只能尽力维持秩序,安抚人心。
元直则被我安排在了队伍的中后段,负责弹压军纪,同时也是我安插在关键位置的一个信息节点和执行者。
队伍的秩序正在一点点瓦解。
粮草消耗巨大,饮水也开始紧张,疾病在拥挤肮脏的人群中悄然蔓延。
士兵们的怨言渐起,军官们的眉头紧锁。
每个人都明白,我们就像一群被驱赶的羊,正在缓慢地走向未知的屠宰场。
唯一的希望,似乎就是渡过汉水,抵达刘琦公子所在的江夏,获得喘息之机。
但,曹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吗?
我心中那根名为警惕的弦,从未有片刻松懈。
玄镜台的情报网络,如同无数看不见的触手,早已沿着我们撤退的路线和曹军可能来袭的方向铺展开来。
石秀和燕青亲自负责协调沿途的联络点,确保最关键的信息能够第一时间传递到我手中。
这是我们“暗线”能否成功的关键,也是“明线”这枚诱饵能否发挥最大价值的前提。
就在队伍经过当阳境内,距离长坂坡已然不远的一处丘陵地带暂时歇脚时,异变陡生。
一只毫不起眼的灰色鸽子,混杂在寻常的鸟雀之中,以一种几乎不引人注意的轨迹,悄然落在了我马鞍旁一个特定的位置,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预设好的鸣叫。
我的心猛地一跳,眼神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确认无人留意。
指尖微动,看似随意地整理了一下马缰,一枚被巧妙伪装成枯叶、实际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极薄密信,已经落入我的掌心。
触手冰凉,上面用玄镜台内部约定的、只有我和少数核心成员(如貂蝉、徐庶)才能瞬间解读的密符,刻着一行简短到令人窒息的文字:
“虎豹骑,精锐五千,曹纯亲领,弃辎重,抄小路,急袭东南,距此不足三十里,半日即至!”
短短二十余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我脑海中轰然炸响!
虎豹骑!曹操麾下最精锐的王牌!五千之众!而且是曹纯亲自率领!
他们竟然放弃了辎重,不走大路,而是选择了抄近道进行急袭!
三十里,以虎豹骑的机动力,半日时间都嫌多,恐怕最多两三个时辰,就能追上我们这支爬行般缓慢的队伍!
最坏的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
而且比我预想中最坏的情况,还要糟糕!曹操的决心之大,行动之迅猛,远远超出了常规的军事逻辑。
他不惜动用如此宝贵的战略力量进行长途奔袭,显然是要将主公彻底扼杀在南下江夏的途中,不给我们任何喘息和翻盘的机会!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但我久经训练的神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恐慌无济于事,现在最重要的是,立刻将这个毁灭性的消息,用一种合理的方式,告知主公和孔明他们,并尽可能地做出最后的应对。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仔细将那枚“枯叶”碾碎,化为齑粉,随风而散,不留一丝痕迹。
然后,我立刻调转马头,目光锐利地在人群中搜寻。
“元直!”我用不高但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喊道。
徐庶几乎是立刻就注意到了我语气中的异常,策马赶了过来,脸上带着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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