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日凌晨三点,林岚推醒了我。
"破了。"她声音异常冷静,但攥着被单的手指关节已经发白。
我腾地坐起来,看到床单上一片水渍。羊水破了——比预产期提前了五天。我手忙脚乱地拨通120,然后开始往待产包里塞东西:奶瓶、尿布、婴儿服...手指抖得拉不上拉链。
"别慌。"林岚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先给王姨打电话。"
救护车来得很快。医护人员把林岚抬上担架时,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通知我父母。"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要求联系家人。
医院走廊长得没有尽头。林岚被推进产房后,我坐在塑料椅上,盯着墙上的电子钟。凌晨四点十七分,林岚父母匆匆赶到。林母高跟鞋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上格外刺耳。
"进去多久了?"林父西装领带一丝不苟,像是刚从会议室赶来。
"一小时十二分钟。"我嗓子发干。
产房的门突然打开,一个戴口罩的护士探出头:"家属?产妇宫口开得慢,需要打催产素。"
我机械地点头签字。林母凑过来看文件,香水味熏得我头晕。"怎么是你签字?应该等我们来..."
"他是丈夫。"护士打断她,又关上了门。
上午九点,医生出来告知进展不顺利。林岚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但宫口才开到五指。"胎儿有点大,考虑剖腹产。"
我还没开口,林父就反对:"顺产对孩子好。岚岚从小就不怕疼。"
医生皱眉:"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再等等。"我打断他们,掏出手机,"我有个办法。"
电话那头,母亲听完情况立刻说:"找块红布!我们草原上生孩子都要裹红布,保佑母子平安。"
我冲到医院楼下的小超市,买了条红色围巾。回到产房门口,我恳求护士:"请把这个给我妻子。"
护士像看疯子一样看我:"产房是无菌环境!"
"就放在她枕头下,求你了。"我双手合十,"这是我们民族的传统。"
或许是看我急得眼眶发红,护士勉强接过围巾。林父在一旁冷笑:"封建迷信。"
我没理他,继续给母亲打电话。她正在赶最早一班飞机来深圳,电话里教我念保佑生产的蒙语祷词。我蹲在墙角,一遍遍重复着拗口的音节,额头抵着冰冷的墙砖。
中午十二点,产房门再次打开。这次出来的是一位年长的医生,白大褂上沾着血迹。
"羊水栓塞。"她声音急促,"需要立即手术,家属签字。"
我眼前一黑。母亲说过,这是最危险的情况,草原上叫"鬼抢胎"。
"怎么会这样?"林母声音尖利,"不是请了最好的产科主任吗?"
医生没时间解释:"每耽搁一分钟,母婴危险就增加一分。"
我抓起笔,却听见母亲在电话里喊:"不能手术!草原上要用萨满驱鬼!我已经联系了深圳的蒙古族同胞,他们找了个懂仪式的..."
笔尖悬在纸上颤抖。一边是现代医学,一边是传承千年的草原传统。林岚苍白的脸和母亲焦急的声音在我脑中撕扯。
"签啊!"林父一把夺过文件,自己签了名。
医生转身要走,我猛地拦住她:"手术...成功率高吗?"
"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医生眼神锐利,"但如果不手术,死亡率百分之百。"
这句话像刀一样劈开我的犹豫。我抢回文件,在"丈夫"一栏重重签下名字。电话那头,母亲还在说着什么,我轻轻按下了挂断键。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我瘫坐在长椅上,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林岚的场景。那天她穿着米色风衣,在超市生鲜区挑剔三文鱼的新鲜度,马尾辫随着摇头的动作轻轻晃动。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会爱上我这个连信用卡都不会用的草原愣头青?
记忆像走马灯一样转动:她教我系领带时不耐烦的咂嘴;她发现我偷学商务英语时眼里的惊喜;她在婚前协议风波后,半夜跑到我出租屋,头发上还沾着雨水的样子...
"包先生?"护士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需要您去血库一趟,产妇需要输血。"
我机械地跟着她走,满脑子都是林岚手腕上淡淡的血管。那么细的手腕,怎么经得起大出血?
下午两点四十六分,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生摘下口罩,满脸疲惫:"母女平安。"
我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是个女儿,包慕岚,六斤八两。但林岚因为失血过多还在昏迷,被送进了ICU。
隔着玻璃,我看到她脸上扣着氧气面罩,手臂上插满管子。那个在谈判桌上叱咤风云的女强人,此刻脆弱得像片雪花。我贴在玻璃上,无声地念着刚才学会的蒙语祷词,呼出的白气模糊了视线。
"去看看孩子吧。"林母拍拍我肩膀,语气软了许多。
新生儿监护室里,那个皱巴巴的小家伙正躺在保温箱里睡觉。她头发浓密,像我;鼻梁高挺,像林岚。我隔着玻璃轻轻抚摸她的轮廓,突然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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