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二十五岁生日那天，"欢喜梦"酒吧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我站在梯子上调整投影仪，林梦在吧台前摆弄着刚送到的VR设备。
"爸，你确定要这样公布消息？"小雨穿着宽松的孕妇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隆起的腹部。她身后，那个在戛纳电影节上获得最佳新人导演奖的年轻丈夫正笨手笨脚地调试无人机。
"当然。"我从梯子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这可是我们家的传统。"
林梦走过来挽住我的手臂，她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你爸当年就是用投影仪给我放电影追到我的。"
门铃响起，阿杰推着Moreau老先生的轮椅进来。九十五岁的老人精神依然矍铄，怀里抱着个精致的礼盒。
"给我的曾外孙女的礼物。"他骄傲地宣布，完全无视小雨肚子里可能是个男孩的事实。
投影仪亮起，二十年前的监控画面出现在墙上——年轻的保镖抱着婴儿在酒吧打烊后跳舞，女明星趴在吧台睡着，嘴角还沾着奶油。
"其实今天，"我清了清嗓子，"我们要宣布一件事。"
林梦接过遥控器，画面切换到最新的房产证——清迈郊外的一座茶园，主屋是栋带玻璃阳光房的老式木屋。
"我们要退休了。"林梦说这话时，手指与我的紧紧相扣。
小雨的眼泪瞬间涌出来："那酒吧呢？"
"交给你表弟经营。"我看向角落里正在调酒的年轻人——他是阿杰收养的孤儿，有双和他养父一样锐利的眼睛，"反正你妈的公司也交给你了。"
阿杰突然举起机械臂："我申请当茶园保安。"
哄笑声中，Moreau先生神秘地招手让我过去。他从轮椅暗格里取出个褪色的信封："你母亲留给你的，说等你真正放下过去时才能看。"
信封里是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母亲抱着穿背带裤的我，背景是"欢喜梦"二十年前的原址。照片背面写着："给未来的老板和老板娘"。
林梦把脸埋在我肩头，我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茶花香。窗外，清迈茶园的宣传片正在循环播放，满山茶树在夕阳下泛着温柔的光。
"欢喜，"林梦在我耳边轻声说，"我们回家吧。"
清迈的雨季来得猝不及防。我站在茶园的玻璃花房里，看着雨幕将整座山峦笼罩成朦胧的水墨画。林梦赤脚踩在防腐木地板上，正在给新到的红陶盆移栽罗勒。
"欢喜！"她突然喊我，沾着泥土的手指指向窗外，"快看无人机！"
茶田尽头，小雨挺着七个月的孕肚，正在丈夫的搀扶下调试一台改装过的农用无人机。那个在戛纳获奖的年轻导演，此刻正笨拙地撑着伞，自己半边身子都淋在雨里。
"像不像当年的你？"林梦用手肘捅我，"追我那会儿也是这么傻。"
我正想反驳，手机突然震动。视频里是阿杰和他养子——现在该叫他"欢喜梦"酒吧的新任店长了。年轻人穿着我当年的酒保马甲，正在擦拭刻着"Moreau"家族徽章的铜制雪克杯。
"叔，"男孩腼腆地举起手机，"今天有个法国老头来找您。"
镜头一转，九十五岁的Moreau先生精神矍铄地坐在吧台前，面前摆着杯颜色诡异的鸡尾酒。老人对着镜头狡黠地眨眼："我在教曾孙调酒，虽然他把马天尼调成了除草剂。"
林梦笑得打翻了花盆。雨声渐歇时，那台农用无人机嗡嗡降落在露台上。机腹下挂着个小竹篮，里面是两杯冒着热气的蝶豆花茶，杯壁上还凝着水珠。
"爸、妈，"无人机的扬声器里传来小雨的声音，"尝尝茶园新研发的配方。"
花茶的香气在雨后的阳光里氤氲开。林梦突然轻呼一声，从茶篮底部摸出个丝绒小盒。盒子里躺着两枚素银戒指，内圈刻着"欢喜梦·清迈"的泰文。
"那丫头..."我摩挲着戒指，想起二十年前在曼谷的雨夜，林梦也是这样把定情戒指藏在酒杯里递给我。
暮色四合时，茶园亮起星星点点的太阳能地灯。小雨夫妇在露台上调试投影仪，说要给我们看新剪的纪录片。片头闪过"欢喜梦"酒吧二十年的光影：阿杰的机械臂在调酒、Moreau先生百岁生日宴、小雨的大学毕业典礼...最后定格在清迈茶山的全景上。
阿杰的养子突然出现在镜头里，举着杯湛蓝色的鸡尾酒："叔，等您退休满一年，我要用茶园自产的香茅调新酒。"
镜头切换，Moreau先生对着满墙老照片举杯："敬我们的欢喜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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