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键在叶凌指尖流淌出肖邦的《雨滴》，琴房玻璃映出他紧锁的眉头。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如同他此刻纷杂的思绪 —— 国际音乐人才联合培养项目启动后，跨国课程协调与文化差异带来的摩擦，比想象中更棘手。
"叶老师，西班牙学员卡洛斯的作曲作业又被退回了。" 助理小陈抱着文件袋推门进来，"他坚持要用弗拉明戈节奏改编蒙古族长调，评审组认为文化融合过于突兀。"
叶凌按下延音踏板，琴音在空旷的房间里余韵悠长。他想起昨夜视频会议上，卡洛斯布满血丝的眼睛："我祖父是吉普赛人，祖母是内蒙古牧民，我的音乐本就该流淌两种血脉。"
这个场景让他突然想起李洁。那个总在深夜给他发语音探讨音乐治疗方案的女人，此刻或许正蜷缩在工作室沙发上，反复修改给自闭症儿童设计的鼓圈互动方案。她脖颈间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在暖黄灯光下总会若隐若现 —— 那是三年前为保护学生被失控患儿抓伤的印记。
"通知评审组，给卡洛斯一周时间重新编曲。" 叶凌摘下金丝眼镜擦拭，"另外，安排蒙古族长调传承人巴图老师与弗拉明戈舞团视频交流，也许能碰撞出新的火花。"
小陈记录的笔尖突然顿住："对了，李洁老师今天下午三点的老年音乐治疗示范课，您要去观摩吗？"
琴键上的倒影微微晃动，叶凌想起三天前在停车场撞见的画面：李洁被个穿深灰风衣的中年男人抵在车旁，对方攥着她手腕的手青筋暴起。而李洁扬起的巴掌还未落下，就被他带着体温的话语烫住："小洁，当年你替我坐牢的事，我会用下半辈子偿还。"
"去。" 叶凌猛地起身，琴凳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老年活动中心的音乐治疗室里，李洁正带着二十多位银发老人做呼吸训练。她穿着件米白色针织衫，脖颈间的丝巾恰到好处地遮住那道疤痕。钢琴师奏响《在银色的月光下》，老人们跟着节奏轻轻摇晃身体，皱纹里漾开岁月沉淀的温柔。
"现在，请大家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回到初恋的那个夏天。" 李洁的声音像浸了蜜的丝绸，"有没有一段旋律，曾让你在深夜的枕头上湿了眼眶？"
叶凌倚在门框上，看着她引导老人们用哼唱的方式表达情感。当八十七岁的王奶奶颤抖着唱出《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时，浑浊的泪水顺着松弛的皮肤滑落。李洁悄悄递上纸巾，指尖在老人手背上轻轻一按，如同安抚受惊的雏鸟。
课后，叶凌跟着李洁走进器材室。夕阳透过百叶窗在她背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他突然开口："昨天何升又去学校找你了？"
正在整理沙锤的手猛地收紧，李洁背对着他闷声回答："叶老师，我的私事不需要向您汇报。"
"他父亲何志昨晚来找我，说想投资我们的音乐治疗项目。" 叶凌逼近半步，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薄荷香，"作为项目负责人，我需要确认你们的关系是否会影响合作。"
"合作？" 李洁突然转身，丝巾滑落露出那道蜿蜒的疤痕，"您知道他父亲为什么突然对公益项目感兴趣吗？因为何升把我家钥匙给了他！上周我在家练瑜伽，那个老色狼居然拿着备用钥匙闯进来......"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花盆碎裂的脆响。两人冲出去时，只看见何志肥胖的身影正从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仓皇逃窜，脚边散落着沾着泥土的百合花瓣。
深夜，李洁独自坐在沿江步道的长椅上。江风掀起她的发丝，手机屏幕在掌心亮了又暗。何升发来的第 27 条语音还未点开，叶凌的未接来电提醒又闪烁起来。
"李洁，你在哪儿？" 电话接通的瞬间，叶凌急促的呼吸声混着引擎轰鸣，"我刚收到何志的转账记录，他给你账户打了三百万。"
冰凉的金属扶手沁得掌心发麻，李洁盯着江面闪烁的霓虹倒影："那是我替他顶罪坐了三年牢的补偿费。" 她喉咙发紧，"当年他肇事逃逸，我替他去自首时，他说会照顾我一辈子。"
远处传来货轮的汽笛声，叶凌沉默片刻，突然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儿童福利院的圣诞晚会上，你弹着走音的钢琴，却让所有孩子都跟着唱起来。"
李洁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疤痕，那夜的月光似乎又漫过肩头："记得。你穿着件袖口磨破的毛衣，却把福利院仅有的巧克力分给了自闭症的小雨。"
"后来我才知道，你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白天在琴行打工，晚上去夜市摆摊。" 叶凌的声音忽然低沉，"你总是这样，把所有的苦难都化作音乐里的糖。"
江风卷起李洁的丝巾，她突然笑了："叶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坚持做音乐治疗吗？因为在那些孩子的眼睛里，我能看见最纯粹的光。" 她转头看向灯火通明的城市天际线，"至于那些龌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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