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哈维与迪士尼带来的法务团队就合作意向书的关键条款进行了细致沟通。
会议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低声讨论的声音。林恩大多时间安静地听着，只在关键处言简意赅地表达自己的底线。福勒则在一旁快速记录着要点。
最终，一份初步的合作意向书草案基本成型。虽然距离正式合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合作的框架和基本原则已经明确下来。
正事谈毕，会议室里紧绷的气氛顿时轻松下来。
卡森伯格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他拍了拍手，对守候在门外的助理吩咐了一句。很快，一瓶冰镇好的唐培里侬香槟被送了上来，伴随着清脆的开启声，金色的酒液倒入一个个精致的笛形杯。
“为了《珍珠港》！”卡森伯格举起酒杯。
“为了合作！”林恩也举杯回应。
众人轻轻碰杯，浅酌一口，算是为这个宏大项目的开启简单庆祝了一下。
放下酒杯，试金石影业的总裁理查德·弗兰克笑着对林恩发出了邀请：“林恩，明晚在曼恩中国剧院，《火箭手》的首映式，你一定赏光。之后在比弗利山庄酒店还有一个盛大的派对，很多朋友都会到场，正好也可以放松一下。”
林恩端起面前那杯冒着细微气泡的香槟，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杯壁。
他确实答应过詹妮弗·康纳利，如果时间允许会出席《火箭手》的首映式，明晚也正好没有其他安排。
于是他朝理查德·弗兰克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这份邀请。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酒杯递到唇边时，动作却微微一顿。他的思绪飘回了来时的路上，车载广播里新闻主播那急促的语调仿佛又在耳边响起：“……目前，大量示威者正聚集在小东京外围，与警方形成对峙……局势紧张……”
洛杉矶，这个看似阳光明媚的天使之城，此刻也正坐在一个一点即燃的火药桶上。
这个火药桶，有着远比纽约更深远、更惨痛的历史引信。
1941年珍珠港事件后，罗斯福总统签署的第9066号行政命令，以及随之而来的，超过十二万日裔美国人（其中近三分之二拥有美国国籍）被强行从西海岸驱逐，押送至内陆荒凉隔离集中营的往事。
那场由国家主导的集体恐惧和种族歧视，曾几乎将洛杉矶的小东京社区连根拔起。如今，五十年过去，这片区域重新焕发生机，似乎又要面临一场风暴。
而且，根据广播里的描述，这次围聚在小东京周围的，不仅仅是声援纽约特洛伊的非裔群体。
他几乎能根据广播想象出那里的画面：除了高举“为特洛伊讨回公道”标语的人群，还混杂着一些身穿旧式军装、神情激愤的白人老者——那是“美国军团”的成员，一个极具影响力的退伍军人组织；
还有些穿着工装裤、面色阴沉的中青年白人男子，他们来自长期嫉妒日裔农民在果蔬种植上取得成功的“加州农场联合会”。
这些组织的动机复杂地交织着历史的种族偏见和现实的经济利益（日裔一旦被驱离，他们经营良好的肥沃农地往往会被白人农场主以极低代价接手）。
他们绝不会放过眼前这个绝佳的机会，他们不仅亲自参与游行示威，更在报纸上煽风点火，组织抗议活动，甚至对日裔社区进行恐吓。
林恩甚至在广播中听到一个极具煽动性的声音——那是一位身穿军装的代表在小东京外围用高音喇叭放送的一段二战期间美国陆军西海岸防区司令约翰·L·德威特中将（1942年推动拘禁日裔的关键人物。）的着名讲话录音：
“日裔就是日裔，你无法通过让他宣誓就把他变成一个美国人。日本人的种族血统是不会改变的……我们必须为间谍活动做好准备，必须先发制人。”面对质疑声他甚至提出了一句论断：“正因没有日裔搞破坏的证据，正说明他们非常狡猾和危险。”
这段被刻意翻出的旧账，在此刻无疑成为民众眼中“日裔威胁论”的铁证，坐实了“贼心不死的日本人正在派遣间谍窃取美国科技、甚至在帝国核心搞暗杀”的严厉指控。
想到这里，林恩将酒杯轻轻放回桌面，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他抬头看向理查德·弗兰克和杰瑞·布鲁克海默，语气带着一丝审慎：
“理查德，杰瑞，洛杉矶现在的局势，看起来也是一触即发。小东京那边的情况听起来很不妙。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明天还如期举办规模盛大的首映式和后续派对……会不会不太合适？是否考虑将规模缩小或者延期更稳妥？”
“哈哈哈！”杰瑞·布鲁克海默闻言，发出一阵爽朗甚至带着点不以为意的大笑，他拿起雪茄剪，熟练地剪开一支古巴雪茄的尾部，
“林恩，放轻松！那是 downtown（市中心）的麻烦，是那些黑鬼和亚洲人之间的陈年旧账！”他划燃火柴，缓缓点燃雪茄，吐出一口青灰色的烟雾。
“我可以向你保证，不管 downtown闹成什么样，哪怕他们把整个小东京都点着了，好莱坞山和比佛利山庄也绝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这里的警力可比市中心充足十倍。派对照常，而且必须盛大！好莱坞不能因为城里的那点骚动就停止运转，那才叫笑话。”
林恩看着布鲁克海默笃定的神情，不再坚持。他顺势将话题引向了自己更关心的问题，也是他此次西行的潜在原因之一——纽约的“武田案”。
曼哈顿地区检察官办公室至今仍未正式提起诉讼，这让案件充满了不确定性。
加州和纽约同是驴党的大本营，而眼前这几位无疑是加州精英阶层和既得利益者的代表，他们的看法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说到纽约的案子，”林恩身体微微前倾，做出探讨的姿态，“武田幸人那个案子，曼哈顿地检那边似乎还在犹豫。以你们在西海岸的视角看，这件事最终会如何发展？”
理查德·弗兰克和杰瑞·布鲁克海默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嘴角都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他们心照不宣，看来林恩果然如他们所料，部分原因是为了躲避纽约那起将他卷入漩涡中心的案件，才匆匆西行。
出乎林恩意料的是，布鲁克海默给出了一个与他的律师哈维截然不同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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