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来的嘛，谁知道呢，”男文员耸耸肩，但脸上的表情明显写着‘这事挺靠谱’。
“反正咱们就等上头命令呗。对了，LINK先生，我昨天运气好抢到了下个月您在时代广场免费演唱会的票，可惜只有一张，我女朋友...”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意图不言而喻。
林恩瞬间明白，瞄了一眼男文员胸前的铭牌：“乔伊，我的助理福勒会处理门票。你写个名字给她，我让人送两张给你。”
男文员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太好了！太感谢您了LINK先生！您真是...”
林恩没再听下去。他的世界已经翻江倒海。对方递过来的登记确认卡，他几乎是凭本能接住的。卡片上的编号像一串杂乱的噪音。D4F2-9C-8S5-R11-X。他甚至没心思细看。
走出登记处，闪光灯瞬间淹没了视线。一群守候了好几天的记者们围堵上来，七嘴八舌的问题像冰雹一样砸落：
“LINK！17岁登记兵役是什么感觉？”
“未来是否担忧被征召入伍？”
“对总统昨天关于科威特的强硬表态有何看法？”
他没心思搭理记者，车门猛地关闭，将记者的喧嚣和刺眼的闪光灯隔绝在外。
豪华轿车的隔音效果极佳，瞬间只剩下引擎低沉的轰鸣和林恩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
盖伊抓着前排座椅靠背，指关节发白，他像困兽一样转过头，眼中交织着恐惧和一丝疯狂的期待：“怎么样？那该死的文员是不是满嘴跑火车？萨达姆不可能撤，对吧？他那种疯子！”
他几乎把全部流动资金都加杠杆押在了几家飞机、枪械、导弹和战场医疗包的制造商上，比林恩更孤注一掷。
林恩刚才已经安排福勒给查克、鲍勃、在西雅图见过的国防部文化项目组官员哈珀上校、甚至当初参加USO在加州彭德尔顿营劳军活动时认识的海军陆战队基层军官分别确认这个消息的真伪。
林恩靠在冰凉的皮质座椅上，墨镜挡住了他的眼神，但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发白的嘴唇暴露了他的紧张。
“安静点，盖伊，让我理一下。”福勒的声音有些沙哑。就在冲出包围圈的这几分钟内，福勒的效率惊人，已经将初步回应记录下来。
“舒默议员正在参加重要的闭门简报会，暂时无法通话。办公室幕僚长转述：白宫对伊拉克传达出‘愿意对话’的模糊信号表示‘谨慎欢迎’，但目前绝无任何关于撤军或取消军事行动的官方决定或公告。议员重申对科威特主权完整的坚定支持和对总统决策能力的信心。”
——典型的政治辞令，回避实质，强调原则，信息量为零。暗示高层仍在观望甚至粉饰太平。林恩心里吐槽。
“鲍勃呢？”
“鲍勃说：‘孩子，兵役处那帮嚼舌根的家伙懂个屁五角大楼的沙盘！撤军迹象？那是政治信号！是萨达姆试探联合国底线的烟雾弹！但...’这里他压低声音‘我这边听到风声，确实有非常非常高层的人物，通过极其私密的非官方渠道，在向伊拉克传递‘找到体面退场方式就给你台阶下’的信息。
注意了，是‘退场’，不是‘投降’！懂吗？现在华尔街那群秃鹫闻着味儿了正在骚动，但一切都还在赌桌上，赌的是萨达姆的理智或者恐惧值多少钱！国会山现在一半是鸵鸟，另一半...在偷偷算账，看怎么体面地收拾局面又能让军工老爷们不至于掀桌子！’”
作为游说老手，鲍勃的信息更为敏感和务实。他承认存在“退场”的可能性和私下接触，点出了政治解决的暧昧空间以及华尔街和军工复合体的博弈压力。信息具有战略高度但极具模糊性和风险。
“哈珀上校非常直接：‘我从没收到任何关于暂停军事部署或准备迎接撤军的简报。沙漠盾牌行动兵力集结仍在进行，攻击计划未变。那个登记处办公室？不是情报来源。不要轻信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
国防部中层军官的视角，基于他的职责范围和看到的简报，完全否认了撤军传闻。体现了军方的惯性和基层对“正规情报”的依赖性，但可能忽略或无法触及更高层的政治考量。林恩继续分析着。
“麦肯罗上尉（USO活动时认识的海军陆战队联络官）在电话里说：‘这里一切照旧，训练、打包、骂娘！不过...说件奇怪的事，原定今天凌晨应该到的第二批重装备运输舰莫名其妙推迟离港命令了。上面说是‘港口调度问题’，但弟兄们都在嘀咕...可能不是什么好征兆。’”
——基层一线军官的视角，最直接但也最局限。他没有高层的战略信息，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装备运输延迟这种细微的执行层面变化，并凭直觉将其与不祥的预兆联系起来。这种“地面视角”的细节，往往更能反映冰山下的动向。
林恩一条一条地听完，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盖伊粗重的呼吸声。空气沉重得仿佛凝固了。每个人的说法都不同，像几块破碎的镜子，每一块都反射出真相的不同面，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景。舒默的模糊外交辞令，鲍勃的赌桌边缘论调，哈珀上校的断然否认，麦肯罗上尉的直觉警报...
他的目光越过盖伊因焦虑而扭曲的脸，聚焦在车窗外的城市剪影。那些拔地而起的钢铁丛林，既是资本的丰碑，也是巨大国家意志的具象化。
他脑中清晰地回响起半个月前，在NYYC俱乐部那间奢华包房里，自己向芬克斩钉截铁的分析：
“所以，我的判断是——联军大规模地面进攻将如期进行，而且会尽可能快、尽可能猛烈地发动！
萨达姆撤军？那只是一种理论上存在的可能，但它无法抵抗这台巨大机器的惯性，也无法满足这台机器背后，无数需要它启动才能完成利益兑现的驱动者的深层诉求。”
这份信念，此刻在他心中如同烧红的烙铁，比阿拉丁冰冷的概率更烫，比兵役处文员的神秘耳语更清晰。
“先回家，我们得开个会...”
凯迪拉克到达顶层公寓楼下的时候，林恩已经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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