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外忽有铁链声响,两名衙役押着跛足老仆跪在滴水檐下。
老人抬起溃烂的右眼:"丙辰年三月初七,严禄命老朽在别院西墙第三砖刻锚链纹......"他颤巍巍举起断指,指节瘢痕与陶工血印严丝合缝。
暴雨冲刷着严禄藏身的废窑,陆云袖踢开潮湿的稻草堆。
半幅《皇明舆图》铺在窑床,松江府处插着三枚铁蒺藜——正是倭寇尸首足底纹样。
"好个一石三鸟。"
沈知意抚过地图焦痕,"炸毁六省堤坝引发民变,倭寇趁乱夺取漕运,而严禄背后的主子......"她突然用陶刀撬开地图夹层,绢帛背面的八爪蟒纹令陆云袖倒吸冷气。
寅时三刻,司礼监掌印太监捧着懿旨踏进诏狱。
严禄蜷在刑架阴影里嗤笑:"沈姑娘可知丙字号砖为何要掺骨灰?"
他猛然扯开囚衣,胸口烫着与陶工相同的烙印:"四十九人焚窖那夜,我本该死在那场大火——若非那人派人掘开窖顶......你们一直在按着背后人的指示,一步步的走向严府,严府确实肮脏之地,可他终究是陛下允许的肮脏之地,你以为你们查清楚了,其实…嘉靖二十一年,那年宫女们差点要了我们陛下……你父亲就是懂得道教,所以备受陛下喜爱,只是……"
沈知意这个小姑娘,什么也没有回答,她知道她必须去景王府,因为陆云袖已经接到皇帝的密旨,让她夜闯王府。
这是道家那位算好了的。所以她必须去王府……
沈知夜闯王府别院时,檐角铜铃正响得凄厉。
荷花池底捞出十二口铁箱,琉球火药与工部批票层层相叠,最底下压着泛潮的《丙辰实录》。
"令尊当真以为雄黄能化解硫银砂?"
景王朱漆蟒袍掠过染血的陶片,"嘉靖五年七月初七寅时,四更的露水会令雄黄失效半刻。那个是便是死在这半刻之间。"他忽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的青黑色血丝,与倭寇耳后晶砂如出一辙。
五更梆子响过三重,京郊乱葬岗的野狗刨出新坟。
沈知意盯着棺中残缺的《河防日志》,父亲最后一页批注被朱砂重重圈起:"螭吻吞火,须断其七寸。"
她突然将陶碑残片掷入火堆,青烟腾起处,四百九十道骨灰痕竟在空中拼出完整的大明海疆图——每处倭寇登陆点,都对应着丙字号堤坝的裂缝!
严禄被凌迟那日,沈知意独坐第七窖室。
新烧的陶碑在窑火中渐现纹理,父亲的诗句旁多出四十九枚指印。
陆云袖带来的塘报散落脚边:"严嵩亲侄子昨夜暴毙,太医验出琉球奇毒......"
窗外惊涛拍岸,混着雄黄粉的陶泥正在龙脊堤上凝固。
沈知意摩挲着袖中半块螭纹玉扣,远处漕船桅杆刺破浓雾,恍若年前那个血火交织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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