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黑甲的人垂眸,略一思量:“这么漂亮,就叫丽吧——南宫丽,好不好听?”
“将军,谢谢你。”将死之人撑着最后一口气,眼中满是感激地望着苏唳雪,“——我把她送给你,就当是你们的孩子,你们的……”
男人英勇地死于战场,可女人只会死于无聊的难产。
恩怨情仇,烟消云散。苏唳雪扯过荆条,将亡故的苦命的母亲肋部一圈一圈缠合起来,给她穿好衣服,理好头发,以草垫遮盖好身躯,拿衣甲压在上面,以防被风吹开。
有限的条件下,她想尽可能地给这误入歧途的可怜女人身后一个体面。
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她做这一切,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打扰。
而后,苏唳雪抱起孩子,撑着地慢慢站起来,睨着满山敌军,握紧手中的剑,眼神变得冷峻起来。
“年轻的将军,你已满头白发,如何再战?”
大王妃骑在一匹俊秀的白马上,更衬得容颜绝丽,气质超凡脱俗。她轻启朱唇,温言劝道,
“你若肯降,王爷定保你荣华富贵,一世无忧。”
苏唳雪摇摇晃晃地,即便唐云扶着还站不稳,但眼神依然坚定,纵声冷笑:“荣华富贵?我若贪图黄物,何须征战至此。我所守之地,不容侵犯;我所护之人,虽死无憾。今日,唯有一死,绝不投降。耶律倍,你要战,便作战!”
大王妃轻叹一声,似是惋惜。
“苏将军,那便休怪本王无情了。”旁边乌蹄铁马上,铁塔般的人一挥手,示意进攻。
苏唳雪解下披风,将怀中孩子裹在身前,目光缓缓扫视过敌军,突然,冲入敌阵,如同离弦之箭。
她面容苍白似是有伤在身,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英气,身姿矫捷,短兵相接之际如入无人之境,手中长剑挥舞,所到之处敌人纷纷倒下,瞬间斩杀数人。
耶律倍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不禁由衷赞了一句:“大熠军阵之神,果然名不虚传!此等身手,死在这儿当真是枉费了!”
“王爷,他搅了您全盘计划,您之前视他为仇,如今怎反倒夸起来了?”王妃诧异道。
“他吓着了你和燕儿,我自然恼怒。可将才难得啊!”
耶律倍虽与苏唳雪分属敌对阵营,但仍不失为一个有野心、有气度的人。常年为将者,惯不拘小节,亲睹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场酣战,看到这样一个可塑之才,更是兴致高起,什么阵营、立场早通通靠边去了。
“可他太自负,不识时务,不认输,简直愚蠢。”大王妃微微翻个白眼,损道。
“身负如此身手,自负些也没什么打紧。等日后入我麾下,再行调教便是!——来啊!给本王抓活的!”耶律倍喝道。
唐云挥开一排弯刀,转头喊道:“将军,您带着孩子快走,我断后。”
“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苏唳雪喝道。
“他不是自负,是死板。”
王妃摇摇头,毫不欣赏。
她太清楚这样的人——不该做的事,即便丢了性命也不会做;必须做的事,拼上性命也要做……这种人,视原则大过天、大过命,简单问题复杂化,活得那叫一个费劲。
激战中,冷不丁两把长矛迎面刺来,直指苏唳雪胸前的婴孩。她以剑挥开其中一把,但另一把却挡不住了。
千钧一发之际,挺拔的人倏地背过身,拿自己的血肉之躯硬生生接了这一下。
长矛三寸长的尖刺贯入肩头,苏唳雪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胸前一直叼着胖乎乎的手背吮吸的奶娃娃,“哇”地一声哭起来,响声震天。
孩子是最敏感的,哪怕还不会笑,就已经懂得哭泣了。
苏唳雪眼前阵阵昏黑,心口传来的隐痛更加剧烈,她头晕目眩,心跳声在耳中持续轰鸣着,令她再也听不到周遭任何声响。
要死在这里了吗?
忽然,一个纤纤的黑影遮住了眼前刺目的火光。
王妃轻柔的声音仿佛自虚空传来:“将军,你已经尽力了,把孩子交给我吧。”
“唔……不……”
她满口腥膻,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想要将孩子护在怀中,却因伤势过重栽倒在地上,痛苦地松了手。
沈家的小月孩是被锤杀的。
姜家襁褓中的小娃娃是被一把战斧从头到脚一劈两半。
这条血路,她杀不出去了。
但孩子太可怜了。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大王妃抱起孩子,眼眸深深地凝视着那血葫芦似的人:“将军,我也是母亲。”
说罢,她走回耶律倍身边,对夫君耳语几句。
王爷眼眸一沉:“阿文,你确定要这么办?”
大王妃嫣然一笑:“王爷,我们契丹人数太少,要统治广袤的中原,需要恩威并施。太后已经试过了威权震慑,但效果显然并不理想,各地义军突起,反抗愈演愈烈。但这孩子不同,她是大熠皇室血脉,培养一个倾向契丹的大熠王室傀儡,汉人们就不会有什么理由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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