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皇甫毅那小子?”老人家呷了一口茶,幽幽地道,“他是个求稳的人,脑子比胆子好使。”
“唔,这听上去不咋乐观啊。”
女孩子撇撇嘴,懊丧道。
“正常。”苏唳雪略一点头,“他若是个激进的,怕是保不住却月城百年生息。”
“可这样的人骨子里最讨厌改变,不会相信我们的。”南宫离叹道,“要是婉姐姐在就好了,她读过那么多书,连离火是啥都知道,一定很了解却月城的历史,雄辩高谈,能说服人……唉,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乱世里,谁都是满身伤痕,没有人能毫发无损。
这个世道里,种族、派系和门阀将人们生生割裂成不同的群体,借由长期残酷而血腥的争斗累积出经年深重的仇恨,使一个群体的人绝对不可能去相信另一个群体的善意——这是神的恶作剧,不近人情。
“放心,只要结盟,我们很快就能重逢。”苏唳雪道。
“你怎么这么有信心?”
“不是信心,是利益。”她道,“你说过,人心逐利——给他想要的,自然就能拿到我们的。”
“若他要的我们付不起呢?”
“没时间顾虑那些了——灭不了我们,契丹不会善罢甘休。与存亡相比,些许代价不算什么,此事我怎么样都要办到。”
她道。
“阿离,你信不信?早晚有一天,我会把大熠丢失的领土一寸一寸全部拿回来,收复燕云十六州,平定漠北,定疆划界,让世上再没有西西这样的孤儿,所有人都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老人家旗静静地审视着这个过分清秀的人,忽道:“你们当兵的都这样吗?”
“什么?”苏唳雪挑眉。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老人家道。
“将军来自战场,见过生死,应当知道这世道出的是大问题,连累的是芸芸众生。我们不是神,凡夫俗子拥有的能力,或许就只够关心与自己维系紧密的那几个人而已。或许,若干年后,这世间终会出现一个众生平等、世内桃源的地方,但现在、此刻,没必要让她向往这些不是吗?因为,这根本不可能。”
从来就没有什么铜墙铁壁,拉弓弯弩、保境安民哪有那么容易?
“真的不可能吗?”黑衣黑甲的人静静地开口,“婆婆觉得,什么是神?什么是芸芸众生?两者真有那么大区别吗?神的存在,从来不是为了让芸芸众生卑躬屈膝地活,而是为了让每个人都挺起胸膛。刀枪自古逢乱必出,可它的存在并不是为了挑起战乱,而是为了守护太平,守护我们脚下祖祖辈辈耕种的土地,守护世代流传的血脉和深沉丰饶的文化。其实,我们这种手握刀枪的人比谁都更渴望天下太平,因为一旦乱世来临,最先舍命的便是我们。可身为军人,如若面对一城疾苦都要畏葸退避,试问又如何能让人相信,我们有能力去守护万民呢?”
“将军,人们早就不相信这个世道,不相信公义了。”
“可他们还是想要相信的。”
老人家叹惋:“你们都太年轻,不明白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被守护——有些人,就是纯粹的黑心肠、恶肝胆,生来就是害人的。”
“婆婆,我以前也觉得这世上没好人,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我,可事实并不是这样。”
乖巧漂亮的小丫头望着身边锋利的人,心里觉得踏实,
“永远都会有丑恶的事,我以前看不到,是因为我依赖的、相信的人挡在前面,令丑恶、忧愁、困苦远离我。我以前不理解她为何这么拼命?可后来我明白了——这世道,她想走自己的路,不拼命,就走不下去。”
天下有轻女子之心。
老人家眯了眯眼睛,拿下巴点了一下苏唳雪:“可他自己也说,会害了你——万一却月城把你们扣下,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倒还没什么,你这么个俏生生的小丫头,怕是要入火坑啊。”
“火坑?哈,这东西没人比我更适合入了。”
清凌凌的女孩子笑容甜美,身材苗条瘦弱,眼神充满好奇,嗓音柔和而急迫,可是她仿佛是用看不见的薄钢做的。
老人家看了看苏唳雪,诧异道:“她年纪小,你就由着她?也不怕出事?!”
黑衣黑甲的人垂眸,莞尔:“我哪管得了她啊?”
生养一个女儿,本打算叫她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可她偏偏胸有鸿鹄志,不愿逐水流,不愿为缠藤,一心要去看山河。
她的小情人身上有两种特质:随和友善,坚定不屈——她随和友善地坚定不屈。
南宫离直起身,挽住爱人的手臂,甜丝丝地吻她颊边:“感谢你容忍我这么笨拙的人。”
因为年纪和性格的缘故,她知道苏唳雪负担比她重太多,要想拥有这段感情,只能她来。
她走了很长的路,耐心地尝试了很久,才让顾虑重重的人渐渐打开心房,愿意尝试着跟她肌肤相亲,虽然眼神中还带着警惕,但终于还是忍不住沉溺在她温柔的爱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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