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还真把夫妇俩问住了。
饮马场偏远,地薄民贫,人命轻贱,女命更贱。遇上荒年,穷人家会把养不活的女娃娃丢进大山里,只留下儿子传香火。
一个不吉利的小贱种,以后能养活、长大,随便叫个啥不行?哪还用费心思取名字呢?
可将军说,女儿也是人,是人就该好好取名字。
可庄户人家没读过书,左思右想,也不知该叫个啥。
将军望望天,静夜如海,北斗星悬悬如坠,沉思片刻,便提笔写下了两个字——灵枢。
北斗星中第一颗,带给人间和平的希望。
一个打心眼儿里这么疼惜女娃的人,真会忍心杀死自己的亲妹妹吗?
如果是,这杀人无算的家伙又何必不承认呢?
猫咪嘴巴抿了抿,放轻了声音:“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想跟你商量——绒绒不听我的话,但怕你,总说你凶……你能不能抽空帮我管管她?哪怕几天也行。”
“就这事儿?”
“就这事儿。”她笃定道。
“好,臣遵命。”黑衣黑甲的人无奈又好笑。
将军府,第二个平平常常的早晨。
砰——!
一声更大巨响。
“南宫绒,起床!”
“不起不起!就不起!”
小娃娃故技重施。
黑衣黑甲的人不抄戒尺,也不废话,直接拽着衣领子把人从被窝里拖出来,就像拎一只小鸡崽儿。
“大坏蛋!杀人魔!别拿你杀过人的手碰我!”小娃娃吱哇乱叫。
轮廓清峻的人眯了眯眼睛,脸色比衣甲更黑。
“将军,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南宫离瘪瘪嘴,有点儿肝儿颤。
有本事的人性子都刚,这家伙拽人的动作特别粗鲁,就像所有脾气暴躁的家长。
谁都不知道一只老虎什么时候会发威。
张婶端着水盆,迈着小碎步进了屋,冲公主殿下福了福,低着头,将脸盆和毛巾搁到架子上。
“阿姐,张婶,救命啊!”
张婶听而不闻地刚要退出去,扭头瞥见南宫离呆呆的表情,便又过来,低声道:“殿下刚到,可能不知,将军管教士兵比这严厉多了——这是想堂小姐成材。”
“他对你们也这样?”南宫离问。
“当然不,将军从不找下人麻烦。只要照顾好老夫人,我们该干嘛干嘛就行。”
“可绒绒才六岁多,这么打,能行吗?”
“您放心,将军手上有准儿,看着挺唬人,其实不疼。”
“噢……”
南宫离一言难尽地勉强点了点头。
“过来,洗脸!”眼前人薅住了满床乱窜的小东西,直起身来——“殿下,水凉吗?”
南宫离愣了一下,将指尖探进盆里:“唔……不、不凉吧……”
朱雀属火,一生不知冷为何物,像她这种数九寒天一件单衣满街逛的人,实在拿不准该说凉还是不凉。
苏唳雪走过去,量她一眼,伸手试了试水温。
这短暂的一瞬间,她们离得非常近,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近。
南宫离抬起头,忽然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虽说领兵十年,又为一方将帅,但眼前人年纪并不大,还不到三十岁。
然而,那一头丝丝缕缕的发,却俨然已现出些许灰白。
未老先衰之相。
究竟是兵马劳顿太甚,还是老天爷对他残害手足的报应呢?
苏唳雪意识到那束灼灼的目光,垂眸,侧目:“殿下,臣承诺过不碰您,但您一个姑娘家这样盯着臣看,未免有失礼数吧?”
“啊,对不起……”
南宫离慌忙移开视线,抄着手,不知所措。
黑衣黑甲的人轻轻笑了一下,回身将南宫绒提溜到脸盆前。
“嗯——凉……”
小姑娘在黑色的身影里扭来扭去地挣,不肯将手放进去。
“娇气!这水还凉?!”苏唳雪斥道,“你阿姐也说不凉!”
“你手凉!跟死人似的——讨厌,别碰我!”
小娃娃将那双手使劲扒拉开,噘着红艳艳的唇,表情好嫌弃,好嫌弃。
“……”
黑衣黑甲的人皱眉,看样子明显生气了,只是忍着还没把火发出来。
“将军,我来我来。”
南宫离赶忙将那凶神恶煞的人挡开,握起不懂事的小丫头两只小手,轻轻泡进脸盆里。
“阿姐,你手好软、好暖和。”
小孩子都聪明,一眼就知道谁对她软和,能骄纵她,在水里攥着南宫离纤纤的指尖,呢喃着卖乖。
“哼!”
背后的人抱臂站着,冷哼一声,阴森森地发出警告——“十个数之内,给我到院子里站好。”
“干……干嘛?”南宫离愕然。
“干嘛?操练!”苏唳雪道,“你不是管不好孩子吗?我来。”
“你就这么管?!”
“我就这么管。”
“可绒绒是女孩子。”她简直难以置信。
黑脸的将军欺上前来,就好像故意气她:“我们苏家都这么管女孩子——包括亡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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