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洒在屋顶上,袅袅炊烟升起,这本该温馨的画面,却让江宏业心中隐隐不安,在这远离沙城的边陲之地,怎会出现汉族村落?
暮色为沈家埠镀上一层暖黄时,江宏业终于看清这座隐匿在群山间的村落。土夯的寨墙爬满野蔷薇,寨门上斑驳的大明万历字样虽已模糊。
三千多户人家错落分布,炊烟袅袅升起,汉式的飞檐斗拱、番人的毡房帐篷与蒙古包相互映衬,构成一幅奇特而和谐的图景。
“我们沈家埠,是兰州南境最大的汉人聚居地。”
沈继祖边走边介绍,腰间的军刀随着步伐轻响。
“祖上本是哈密卫的将领,当年叶儿羌与蒙古部连年侵掠,乡人们才被迫迁徙至此,垦荒建村。”
他指向远处的梯田,冬麦在风中零散。
“百年来,靠着在番、蒙势力间周旋,才保住了这一方平安。”
江宏业望着田间耕作的百姓,有头戴瓜皮帽的汉人老农,也有身着藏袍的番人女子,还有扎着蒙古辫的孩童嬉笑追逐。
这般景象,与他想象中野蛮落后的边疆大相径庭。腹中的饥饿感突然变得难以忍受,自逃离蒙古军营后,他们已两日未曾好好进食。
踏入沈家大院时,提前备着的烤全羊的香气扑面而来,雕花的檀木桌上摆满了手抓肉、青稞酒和白面馍馍,江宏业和两名军士再也顾不得斯文,抓起羊腿便大快朵颐。
陈七啃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说:
“这可比在军营啃冷硬的干粮强多了!”
正吃得酣畅,屏风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在仆人的搀扶下缓缓走来,锦缎长袍虽已洗得发白,却仍保持着严谨的大明服饰形制。
“贵客可是来自明地?”
老庄主之前收到沈继祖派人提前打的招呼,知道前来的客人有官身,一眼便扫过江宏业破损却仍带着官威的衣袍。
江宏业连忙起身行礼:
“在下江宏业,乃土甘都督麾下书记官。”
话音未落,老庄主突然双膝跪地,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
“终于等到故国来人了!”
他的声音哽咽。
“沈家祖上本是大明卫所裨将,自大明式微后,率着乡邻在这藩地夹缝中求生,至今已逾百年啊!”
沈继祖连忙上前搀扶,却也红了眼眶:
“父亲每日都要对着祖宗牌位念叨,盼着大明的军队能再来收复失地。”
老庄主颤巍巍地拉住江宏业的手,布满老茧的掌心传递着滚烫的温度。
“想当年,我祖父身披明甲,骑着高头大马巡视边疆,何等威风!可如今。。。”
江宏业望着墙上悬挂的陈旧战甲,想象着百年前沈家先祖驰骋沙场的英姿。窗外的夕阳渐渐西沉,将墙上精忠报国的匾额映得血红。
曾经强盛的大明王朝,如今只剩这些流落边疆的遗民,在异族的夹缝中艰难维系着对故国的思念。
经过江宏业一番解说,老人大致了解了如今土甘都司及陇西、青塘一带的暂时情况,听的老人家激动万分。
“谭都督如今在沙城治军如何?”
老庄主突然问道,眼中满是期待。
“可有收复边疆的打算?”
江宏业心头一震,想起谭威帐中悬挂的西北舆图,想起圭圣军严明的军纪和强大的战力,不由得挺直了腰板:
“都督厉兵秣马,志在恢复故土。”
老庄主闻言,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
“好!好!”
他端起酒杯。
“这杯酒,敬大明!敬谭都督!”
众人纷纷举杯,一时宾主尽欢。
夜色渐深,江宏业躺在沈家安排的客房里,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久久无法入眠。
他看到了边地汉人对故国的拳拳赤子之心,自百年前大明式微开始,渐渐失去了对西域的把控,哈密卫如同虚设,东察合台在叶儿羌和漠西蒙古入侵下崩盘,大明西疆混乱,杂居的汉人生活艰难。
。。。
沈家埠的晨雾还未散尽,江宏业已在院门前抱拳作别。老庄主握着他的手久久不愿松开,浑浊的眼中满是不舍:
“江大人此去,务必向谭都督转达我沈家埠三千子民的心意。”
一旁的仆人牵来三匹膘肥体壮的战马,马鞍上捆着装满干粮和水囊的皮袋。
“老庄主放心,此番所见所闻,在下定会如实禀报。”
江宏业翻身上马,马蹄踏碎满地霜花,其实他不知,沈家埠如此兴战,是因为近年来被番人逼的没法子了,已经朝不保夕了。
三日后,当江宏业风尘仆仆地踏入沙城府衙时,谭威正在批阅军报。
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笔锋的移动微微晃动。
“都督,卑职回来了。”
江宏业躬身行礼,声音因连日奔波而沙哑。
谭威放下狼毫,扫过他破损的衣袍和疲惫的面容:
“不必行礼,合布勒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江宏业详细汇报了蒙古军营冲突的始末,又特别提到回程时沈家埠的所见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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