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布勒的部族此刻正笼罩在硝烟中,陇南战场上,和硕特部的骑兵与叶儿羌残部的弯刀交织成血色旋涡。
合布勒咬着牙撕碎战报,纸上久攻不下四个字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报,土甘都司遣使者而来,目前使节在南边青塘!”
传令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冷笑一声,摸了摸腰间琪琪格送的狼头玉佩:
“算他敢来。”
江宏业的队伍穿行在藏地边缘,唐元时期的古城废墟间,断壁残垣上,依稀可见当年繁华的痕迹。
“这些城郭历经三朝。。。”
他刚要对亲卫感慨,带路的蒙古军士突然勒住马缰:
“再往前就是青塘巴颜喀拉北道,你们可别迷路了。”
军士的语气带着傲慢,手却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弯刀。江宏业注意到他打量圭圣军的眼神,那是带着敌意的审视,却又藏着几分隐秘的佩服。
毕竟能在西北荒漠站稳脚跟的军队,战斗力不容小觑。
“有劳领路。”
他抱拳行礼,不卑不亢,同时示意亲卫保持警惕。
夜幕降临时,队伍在一个藩地小村庄借宿。
江宏业惊讶地发现,这里的土坯房与中原村庄别无二致,只是偶尔能见到头戴皮帽的蒙古人,或是黄发碧眼的番人。
驻地篝火旁,蒙古军士用生硬的汉话开口:
“你们圭圣军的箭阵。。。倒是有点意思。”
话虽简短,却让紧绷的气氛稍有缓和,随后在江宏业的示意下,几个机灵的士兵开始与蒙古领队套话。
江宏业望着天上的星斗,想起临行前谭威的叮嘱。琪琪格的命运、合布勒的态度、西北各部的平衡,都系在他这次出使上,他本死心仕途,得过且过,谁想到复起后一接手就是大事。
蒙古领队欲给使节搭帐篷,却被江宏业拒绝了。朔风裹挟着沙拍打着江宏业的披风,他望着眼前土坯垒砌的村落有些发呆。
“大人,这是附近唯一的落脚处。”
亲卫队长压低声音,手按在刀柄上警惕地扫视四周,江宏业点点头,随后带着几人入村,蒙古人也不再管。
当叩门声惊飞屋檐下的夜枭时,门内传来苍老的询问:
“谁啊?”
木门吱呀推开,油灯昏黄的光晕里,张大兴眯着眼打量这群陌生来客。听闻汉人二字,老人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泪光,手颤抖着抓住江宏业的衣袖:
“老天爷!四十年了,终于盼到家乡人了!”
话音未落,他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冻土上。
消息像风一样掠过村庄,张家小院很快挤满了衣衫褴褛的村民,老人们颤抖着抚摸江宏业的官服,孩童们躲在大人身后好奇张望,女人们则偷偷抹着眼泪。
有人捧来陶罐里珍藏的奶疙瘩,有人将仅有的羊毛毡铺在地上,整个村子都因这群汉人的到来而沸腾。
“我给你们做面饼!”
张大兴执意要进厨房,老伴拽着他袖口低声劝阻:
“家里就剩半袋面了。。。”
老人甩开她的手,布满裂痕的脸上写满倔强。灶台里的火苗舔舐着锅底,江宏业站在门口,看着老人小心翼翼地量着面粉,每一勺都像是在称量珍宝。
面饼出炉时,香气弥漫小院,最小的孩子踮着脚,眼巴巴地望着木盘里金黄的面饼。
江宏业掰下一块递过去,却见张大兴脸色骤变,一把夺过面饼,巴掌重重落在孩子屁股上:
“不懂事的东西!这是给贵客的!”
孩子哇地大哭起来,惊得院中的鸡群扑棱乱飞。
。。。
“汉地官爷您吃,您一定要吃!”
老人双手捧起面饼,皱纹里都浸着恳求。江宏业望着老人浑浊的眼睛,忽然注意到他补丁摞补丁的裤脚,那布料分明是中原十年前的样式。
当咬下面饼的瞬间,麦香混着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喉头,他强忍着情绪,将面饼咽了下去。
夜幕深沉,更多番村百姓打着火把赶来,白发苍苍的老妪颤巍巍地跪在他面前,用带着口音的官话询问:
“凌州的城门还挂着灯笼吗?黄河边上的柳树还绿着吗?”
年轻些的汉子则红着眼眶,说起当年全家被掳至此地的惨状。江宏业一一作答,声音逐渐沙哑,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人群才渐渐散去。
院中木盆里堆满了面饼,每一块都凝结着沉甸甸的乡情。
后来他才知道,在这片土地上,面粉比金子还珍贵。张大兴一家为了这顿面饼,已经把下半月的口粮都拿了出来。
江宏业躺在临时拼凑的床铺上,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心中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感动与酸涩。
晨光微露时,尖锐的叫骂声撕破了村庄的宁静。
“你们这些贱汉!把粮食都给外人,为何不给我们!”
江宏业猛地坐起身,披风滑落也浑然不觉。院墙外传来推搡声、瓷器碎裂声,还有孩子惊恐的尖叫。
他冲向门口,眼前景象让他瞳孔骤缩,三名蒙古汉子正揪着一名中年汉人的衣领,皮靴不断踹向对方腹部。那汉人怀中死死护着个布包,散落的面饼碎屑沾满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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