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白衣。”他答。
楚知禅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谢白衣。”
谢白衣:“嗯。”
收紧手握住那枚白棋,楚知禅被那石桌硌得难受,就干脆将手一撑,提衣裙就盘腿坐到桌上,看着谢白衣:“不管你是哪家的公子,从哪来的人,但是宫中乃是是非之地,你少来为好。”
谢白衣想说什么。
“回去吧,他们要过来找我了,”楚知禅说,“不同你下棋了,说你是臭棋篓都抬举你了。”
谢白衣:“……”
你没教过我这个。
他听见幻镜破碎的声音,眼前金枝玉叶的小殿下没再抬头看他一眼,只自顾自地偏头看向一旁,裙尾压着几枚棋子,黑白交映。
那抹黑白之色逐渐消散,瞧去,仍旧是起先的那片白茫。
谢白衣几自安静了一会儿,半天没个动静,于是他慢吞吞地开口问:“需要我动手是吗?”
“……”
几乎是谢白衣的话音刚落,水月镜灵就唯唯诺诺地出现了。
“那什么……”镜灵问好,“仙君,您安呐?”
谢白衣嗤笑一声:“你确定?”
镜灵:“……”
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那么凶?!
“水月镜分虚、实二镜,”谢白衣看着镜灵,说道,“让实镜镜灵出来见我。”
虚镜灵:”……我也想,但它被外头那位仙君绑起来了,回不来。”
谢白衣:“……”
很有楚知禅的行事作风。
虚与实两位镜灵在本质上是有差别的。前者满口谎话最爱玩弄人心,看不出那话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后者既为实镜,只能说实话。
镜灵见谢白衣不说话了,眼珠一转,虚虚地绕来他的身侧:“仙君,您是不是有什么活想要问——”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谢白衣袖中飞出一道灵刀,将它当面斩散!
谢白衣侧头看着它再度聚起:“你可以试试欺骗我的下场。”
镜灵:“……”
已老实,求放过。
镜灵礼貌地问:“请问仙君您想问什么呢?”
谢白衣眉间的冷突之色一松:“她的杂念里为什么是我?”
镜灵:“嘿嘿?”
谢白衣瞥了它一眼,眼神威胁。
镜灵咳嗽一声,瞬间挺直了背:“我说,我说。”
“这杂念啊,取的是你们心中最深的,最放不下的欲念,”镜灵说,“她杂念中是你,难道不就是说明她心里头记挂着你最深吗?”
谢白衣面无表情地看他,显然不信。
说楚知禅记挂他的脸最深,他倒是还能信上两分。
他就算了。
镜灵在他那目光中眼神飘忽起来,它挠了挠头,然后说:“她进来除血气拉她进幻境的可不是我。”
谢白衣:“接着编。”
镜灵:“……”
镜灵抽了自己一巴掌,说谎话这个毛病就连它自己也克制不了。
“行吧,的确是我把她拉进去的,”怕自己一会儿又不要命地编出慌话来,它咬着舌头用疼痛在提醒自己,有些含糊不清地说:“不过我就是好奇,想着看她的心欲为什么和别的人族不一样。”
谢白衣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确定它没在说谎后才问:“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镜灵说,“她的心欲和我见过的所有的人族都不一样。”
谢白衣说:“她修道砺心,佛道生禅心,自然同他人不一样。”
镜灵歪了歪脑袋:“水月镜窥的心,从来不是道心,而是人欲本心。”
所以无关修行修道,同样为人,她又为什么会那般不一样呢?
“你什么意思?”谢白衣盯着它。
镜灵一笑,反问道:“你在你自己的杂念所成的幻镜里,看见了什么?”
它说完不等谢白衣回答又自己说了:“看见了你的过往,你的经历,你生存过的地方,你恨的人,你思的人,甚至连你自己,你都看见了。”
“那些幻镜中出现的一切,仿如现实,实为虚诞,其中却又的确是真实记忆。那就是以你的人欲本心所幻化而成的世界,反映出你不可否认的、最真实的念想。”
它说完,又笑了两声问道:“那么现在你回忆一下,她的幻镜里有什么?”
“看她的实镜,而非虚镜。”
谢白衣想起来什么,蓦然怔住。
楚知禅的幻镜里虚实交映,虚镜所在的那一头是一间屋,其中烛灯点越光亮,瞧得见事物周遭; 实镜的那一头……
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一望无际的黑暗。
没有半分光亮,亦看不到任何前路方向。
掩在袖中的手蜷缩起手指,他听见镜灵又是笑了几声,说道:“那就是她的内心,她的人欲本心,里面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她自己也看不见。”
“你想知道是为什么吗?”它歪歪头问谢白衣。
谢白衣屈指,仿佛下一刻就会动手。
镜灵在原地散开,声音充斥四方,带着真假难分的看戏意味:“因为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中在想着什么,不知道过往、不知道今时,不知道前路,她的心欲中只有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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