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天昊城巍峨的轮廓之上。
曾经灯火通明、彻夜笙歌的都督府,此刻显得异常沉寂。唯有主院书房内,一豆烛火,静静燃烧。
这里曾是徐州之主祁振处理公务、赏玩古董的地方,墙上还挂着他重金求来的名家字画,紫檀木的书案上,笔墨纸砚皆是上品。而今,它们的主人已是阶下之囚,坐在书案后的,是南安王苏寒麾下的锦衣卫千户,荀明。
城中的喧嚣已经平息。在王纯的合力弹压下,残余的乱兵被迅速清剿,一份份安民告示贴满了城中各处,天昊城这座巨大的战争机器,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被新的主人所掌控。
但荀明知道,现在还远未到可以安枕的时候。
真正的棋局,才刚刚进行到最关键的中盘。
他亲自取过一方端砚,手持墨锭,不急不缓地在砚台中研磨。墨香清雅,混杂着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在空旷的书房中弥漫。
待墨色浓稠如漆,他铺开两张不同的纸。一张是坚韧的军用素笺,另一张则是更为细致的竹料纸。
荀明先提笔于素笺之上,笔走龙蛇,字迹却如刀刻般刚劲有力,不带丝毫冗余:
“胡马关郭帅台鉴:徐州已定,祁振已擒。陈汤港已下,运河已断。万事俱备,请郭帅依计行事,静候佳音。卑职荀明,叩上。”
寥寥数语,却字字千钧。
这封信将成为压垮北玄两路大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将信纸吹干,折好,用火漆仔细封缄。
接着,他转向那张更为精致的竹料纸,神情不变,但笔下的气韵却柔和了许多。
这是写给远在南安的君主,苏寒的。
信中,他详细叙述了自进入天昊城后,如何利用人性之贪婪,一步步诱使祁振走入陷阱;如何协调甘宁的水师,以雷霆万钧之势,内外夹击,一举定乾坤。他尤其重点描述了关于祁振的处置——“活饵”之计。
“……祁振此人,贪生怕死,又极好颜面。杀之,不过是为北轩朝廷平添一烈士之名,反会激起敌军同仇敌忾之心。故臣斗胆,留其性命,将其软禁于都督府中。对外,则称都督偶感风寒,不理政事。如此,则可稳住前线王建成之心,使其不知后院起火,进退失据……”
“……今日已命甘宁将军,持祁振之令,取运河要冲陈汤县。陈汤一下,则东西两路,王坤跟闫真的讨逆大军,将成釜中之鱼,瓮中之鳖。我大军只需收紧罗网,此战全功可期。”
写到最后,他顿了顿,烛火摇曳,映得他眸光深邃。
“臣幸不辱命,然大局未定,仍需如履薄冰。待全功告成之日,再与我王共饮庆功之酒。”
两封信写罢,荀明长身而起,唤来一名锦衣卫。
“一封,八百里加急,送至胡马关郭子仪元帅。另一封,用最快的信鸽,送回南安城,呈于主公。此事干系重大,不得有误。”
“喏!”
锦衣卫接过信件,感受着上面火漆的余温,神情肃穆,转身快步离去。
窗外,天际已泛起一丝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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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两百里外的乐昌府。
沉重的城门发出“嘎吱”的巨响,缓缓向两侧打开。
清晨的薄雾之中,一面面绣着“神怒”,“神凛”二字的大旗,从城门洞中鱼贯而出,在晨风中烈烈招展。
紧随其后的,是肃杀之气十足的步卒方阵。最前方,是李嗣业亲率的陌刀队。每一个士兵都身披重甲,手持那柄令人生畏的长柄陌刀,刀锋在晨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寒芒。
他们步伐沉稳,整齐划一,甲叶碰撞之声汇成一股钢铁的洪流,气势冲霄。
李嗣业本人更是全副披挂,坐下战马神骏非凡,他手中没有持刀,只是平静地看着前方。连日来的守城战,让他这位冲锋陷阵的猛将憋了一股劲,此刻,这股劲力尽数化为山一般的沉稳。
与他并辔而行的,是神凛军主将鞠义。
他依旧是一身青衫,外罩一件轻便的皮甲,显得从容不迫。
目光越过前方的平原,直接锁定了远处那座连绵的军寨。
“守了这么多天,骨头都快生锈了。”李嗣业的声音响起:“今日,便让那王建成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猎人!”
鞠义微微一笑,勒住马缰,侧头道:“王建成生性谨慎,见我大军尽出,必以为有诈。他不会轻易出战的。”
“那便逼他出战。”李嗣业的回答简单直接。
大军在城外迅速列成阵势,左翼是魏定率领的精锐步卒,军容严整。中军是李嗣业的陌刀队,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城墙。而右翼,则是鞠义亲自指挥的强弩部队,一架架森然的军弩被安置在固定的支架上,闪烁着死亡的光泽。
南安军没有丝毫掩饰,就这么堂堂正正地摆开了决战的架势,兵锋直指数里之外的徐州军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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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
一声凄厉的长音划破了徐州军大营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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