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长亭乡外杀声未歇。
钱昀坠马的刹那,胯下战马悲鸣一声,踉跄几步,轰然倒地。
“将军!”
几名亲兵撕心裂肺地吼着,不顾两侧呼啸而来的箭矢,翻身下马,扑到钱昀身边。一人颤抖着手去探鼻息,一人急解其甲,却见一支弩箭自眉心没羽而入,后脑透出,鲜血与脑浆糊了一片。
“将军……将军死了!”
一声凄厉的呼喊在慌乱的骑兵队中炸开,如同滚油泼入雪地。
“什么?钱将军遇害了?”
“不可能!将军武艺高强……”
“快看!那不是将军的亲兵吗?他们围着……是真的!”
惊恐的呼喊此起彼伏,残存的骑兵们肝胆俱裂。主将阵亡,敌暗我明,四周的箭雨依旧如蝗,每一息都有同伴发出短促的惨叫,连人带马栽倒在地,激起一篷血花。
月光下,只见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弩手如同索命的鬼魅,不断收割着生命。
“撤!快撤回澜沧关!”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对!撤!来日再为将军报仇!”
“保护将军遗体!”——但这声音很快被淹没在更大的慌乱中。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骑兵们如同被捅了窝的马蜂,嗡然四散,旋即又汇聚成一股洪流,不约而同地朝着来路,澜沧关的方向夺路狂奔。
马蹄践踏着泥泞的土地,也践踏着倒毙同袍的尸身,只求能快一点,再快一点,逃离这片修罗场。
此刻,在他们来路上数里之外,副将孙文轩正率领着两千步卒,结成紧密的行军方阵,朝着长亭乡的方向急赶。夜风带来了隐约的喊杀声,让孙文轩心中升起一丝不安,但他仍旧相信,凭借钱昀将军麾下骑兵的冲击力,长亭乡的守军即便顽抗,也撑不了多久。
“加快速度!钱将军恐怕已经拿下长亭乡,我等前去汇合,打扫战场!”孙文轩高声催促着,试图驱散心中的那丝阴霾。
“轰隆隆——”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异乎寻常的马蹄声,密集而杂乱,完全不似自家骑兵进攻时的有序。
孙文轩心中一紧,厉声喝道:“全军戒备!枪阵向前,弓弩手准备!”
步兵们迅速变换阵型,前排的枪兵将数米长的步槊斜指向前,锋刃在月色下闪着寒光,后排的弓弩手也引弓搭箭,警惕地注视着前方。
马蹄声越来越近,烟尘滚滚。孙文轩眯眼望去,待看清来者的旗号和衣甲,不禁松了口气,高声道:“是自己人!钱将军的骑兵回来了!”
然而,这口气刚松下,他的眉头便紧紧锁了起来。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月光映照下,奔回的骑兵队形散乱,人人脸上都带着惊恐欲绝的神色,许多人身上血迹斑斑,胯下战马更是有不少带着箭伤,口鼻喷着白沫,显然已经力竭。
这哪里是得胜归来的模样?分明是……分明是溃败之兵!
钱昀将军呢?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孙文轩心底升起。
“前面可是孙副将?我乃将军亲兵队王平,快!快让开道路!有追兵!”一个满身血污的骑兵勉强控制着战马,冲到阵前嘶声喊道。
孙文轩正欲开口询问钱昀的下落,却见那骑兵身后,黑压压的骑兵洪流已经奔涌而至。上百骑失魂落魄的骑兵如同没头苍蝇一般,根本不理会步兵方阵的警告,更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直直地冲了过来。
“站住!勒马!前方是我军步阵!”孙文轩声嘶力竭地大吼,试图让这些溃兵恢复理智。
马上的骑兵何尝不想勒马?他们亡魂皆冒,拼命拉扯缰绳,试图让坐骑停下或转向。然而,这些战马多已受伤,又在夜色中连番奔袭惊吓,早已疲惫不堪,此刻剧痛与惊恐交加,哪里还听骑士的号令?
不少战马双目赤红,如同疯了一般,一头便撞进了自家步兵的枪林之中!
“噗嗤!噗嗤!”
长枪入肉的声音接连响起,凄厉的马嘶声与人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最前排的步兵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高速冲来的战马撞得筋断骨折,倒飞出去。沉重的马身与骑兵一同砸在后方的同袍身上,瞬间造成一片混乱。
“啊!我的腿!”
“别踩我!救命!”
“疯了!这些骑兵疯了!”
步兵方阵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撞开了一个缺口,后续的溃骑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
恐惧之下,步兵们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军令、阵型,只能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长枪,对着面前无论是人是马,疯狂捅刺。
孙文轩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下被友军的铁蹄践踏,被失控的战马撞倒,却无能为力。他嘶吼着下令,试图重整队形,但声音很快便淹没在震天的哭喊与马蹄声中。
场面彻底失控,步兵被骑兵冲得七零八落,自相践踏,死伤枕籍。
就在孙文轩所部陷入一片混乱之际,长亭乡的火光依旧熊熊。
鞠义按刀立于乡寨的简陋望楼上,冷峻的目光扫过寨外逐渐平息的战场。一名斥候飞奔而至,单膝跪地:“启禀将军!钱昀已死,其麾下骑兵大部被歼,少数溃兵往澜沧关方向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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