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残阳如血。
紫禁城的宫墙被拉出长长的影子,将天地分割成昏与暗。
余瑾一步一步走下丹墀,额角上被砚台砸出的伤口已经凝固,渗出的血迹染红了鬓角,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伤口传来阵阵钝痛,但他仿佛毫无所觉,脊背依旧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踏得沉稳如初。
宫门近在眼前。
往日里,每当他出宫,守门的禁军统领、相熟的内侍,无一不是老远就迎上来,满脸堆笑地请安问好。
可今日,那些熟悉的面孔却仿佛成了宫墙上的石雕,一个个目不斜视,手按腰刀,连眼角的余光都吝于给他一个。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疏远。
一阵风过,卷起地上的落叶,也带来了几句压低了的、却又恰好能飘进他耳中的碎语。
“……啧啧,这回怕是真完了……”
“可不是嘛,革新司都没了,连范仲淹都下狱了,听说是人命官司!”
“圣上在殿上气得脸都白了,咱家在外面都听见了,雷霆之怒啊……”
“可惜了,当初多风光……”
声音随着他走近而倏然中断,几个小太监立刻低头垂手,状若恭谨,但那微微耸动的肩膀和嘴角压不住的讥诮,却比直接的羞辱更加伤人。
余瑾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斜一下。
他只是走着,平静地走着,仿佛穿行在一片无人的荒野。
他看到了不远处,吏部的官员陈栋正与几位同僚说笑着走来。
往日里,吏部的人见了余瑾,如同老鼠见了猫,毕竟余瑾可是将吏部上上下下几乎清洗了个遍。
此刻,陈栋也看见了他。
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化为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与戏谑。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拉了一把身边的同僚,猛地一转身,朝着余瑾走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我看,咱们还是别招惹他了,他马上就要凉透了,今日才在太和殿打了周副使...”
陈栋微微一怔,随后点点头,两人迅速转身离开。
余瑾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冰冷,且带着一丝嘲弄。
他不在意这些人的嘴脸,却需要记住这些人的嘴脸。这本账,他会亲自收回来。
余府的马车早已在宫门外等候。车夫见他出来,神色如常的叫了声主公,余瑾身边的侍卫,车夫都是系统中召唤出来的,倒是对他忠心耿耿。
余瑾一言不发,撩开帘子,径直上了车。
“回府。”
两个字,清冷,淡漠,不带一丝情绪。
车轮压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仿佛每一下,都敲在京城这盘诡谲的棋局之上。
车窗外,是依旧繁华的街景,车窗内,却是一片足以将人吞噬的死寂。
……
余府门前,早已不复往日的清净。
马车还未停稳,一阵喧哗吵嚷之声便透着厚重的车帘传了进来。
余瑾掀开车帘一角,只见自家府邸那朱红色的大门前,竟黑压压地围了上百号人。
这些人大多穿着革新司的青灰色吏员服饰,此刻却一个个面带激愤与惶恐,将余府的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管家福伯正带着几个家丁,在人群前焦急地拱手作揖,满头大汗。
“各位大人,各位大人!还请冷静,相爷他……他很快就回来了,大家有什么话,等相爷回来再说,莫要在此喧哗,惊扰了四邻啊!”
“冷静?福伯,你让我们怎么冷静!”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激动地喊道,他双目赤红,指着自己身上的官服,“我们都是听了余瑾的话,才进了革新司!为了推行新政,我们得罪了多少人?如今倒好,他在朝堂上‘认罪’了,革新司说封就封,我们这些人,转眼就成了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前途、功名,全完了!”
他的话如同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是啊!我们都是寒门出身,好不容易才有个盼头,现在全完了!”
“我昨天还去查封了一家囤粮的米铺,今天那米铺的掌柜就带人堵我的家门,说要我把‘贪’的钱吐出来!”
“相爷为何要抛弃我们?为何要认罪啊!”
“他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今日就不走了!”
怨怼、不解、愤怒、绝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作巨大的声浪,冲击着这座曾经横贯在满朝文武头上的刀一般的府邸。
这些人,都是余瑾一手提拔的革新派骨干。他们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唯一的倚仗便是余瑾和他的新政。如今,倚仗轰然倒塌,他们心中的信仰和前途也随之崩碎。
“吱呀——”
马车门开了。
余瑾缓缓走了下来,他额角的伤在夕阳下分外刺眼。
喧闹的人群,在看到他出现的瞬间,诡异地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复杂难明。
“相爷……”福伯又惊又喜,连忙迎了上来,看到他额头的伤,更是大惊失色,“您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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