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城南城北那震天的喧嚣和狂热截然不同,朱雀大街东侧的云安侯府,此刻正是一片岁月静好的安逸景象。
高大的院墙,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嘈杂。
庭院之中,假山流水,奇花异草,无一不彰显着侯府主人那非凡的富贵与悠闲的品味。
云安侯王景,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回廊下的一张紫檀木太师椅上,双脚惬意地搭在一旁的矮凳上,轻轻摇晃着。
他半眯着眼睛,手里端着一杆长长的、造型精美的黄铜烟锅。烟锅的另一端,是价值百金的、由西域顶尖匠人雕琢而成的翡翠烟嘴。
他将烟嘴凑到唇边,美美地吸了一口,早已点燃的烟丝“滋滋”作响,一股淡蓝色的、带着异域香料芬芳的烟气,从他口鼻中缓缓吐出,缭绕升腾。
“呼……”
王景满足地叹了口气,只觉得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阳光透过回廊的雕花窗格,照在他那身绣着金丝的华贵绸袍上,贵气逼人。
他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脑海中已经开始盘算。
等司空大人铲除了余瑾这个祸害,自己手里的粮食再翻上几番,就去城西新开的那家“醉仙楼”,包上他三天三夜,听听曲儿,看看舞,顺便再把那个新来的、据说舞姿能勾魂摄魄的西域舞姬,给弄到手。
人生得意,莫过如此。
就在他飘飘然,几乎要睡着的时候,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破坏了这满院的宁静。
“侯爷!侯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管家王福,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庭院,他那向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乱得像个鸡窝,帽子也歪到了一边,脸色更是惨白如纸。
“砰!”
因为跑得太急,他没看清脚下,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王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哆嗦,手里的烟锅差点脱手飞出去。
他猛地坐起身,看着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管家,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慌什么!成何体统!”
王景怒斥道,声音里充满了被打扰清梦的不悦:“你跟了本侯多少年了?天塌下来了不成?如此慌慌张张,让下人看到了,我云安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王福顾不得疼痛,也顾不得侯爷的训斥,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灰尘都来不及拍,噗通一声就跪在了王景面前,声音带着哭腔:
“侯爷!真的天塌了啊!那……那余瑾,他又降价了!”
“降价?”王景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又重新靠回了太师椅上,脸上露出不屑的冷笑。
他重新拿起那杆心爱的烟锅,慢条斯理地在旁边的小几上磕了磕烟灰。
“本侯当是什么事,原来就是这个。他降就让他降好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王景的语气里,充满了轻蔑与不屑。
“上次他余瑾不也搞过一次什么低价粮吗?结果呢?不过是杯水车薪,雷声大,雨点小。才卖了几天,就偃旗息鼓了。到头来,还不是被全城的百姓戳着脊梁骨骂,说他光说不练假把式?”
他吸了一口烟,悠悠地吐出,眼神中尽是智珠在握的从容。
“这次,就算加上了纯乡侯李玉那个没长眼的蠢货,又能如何?他们能有多少粮食?十万石?还是二十万石?京城百万军民,一天要消耗多少粮食,他算过吗?让他卖!本侯巴不得他多卖一点!等他们那点可怜的存货卖光了,京城的粮价,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到时候,本侯要把价格,提到一斗米一贯钱!让他们哭都找不到地方!”
说到兴奋处,王景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些曾经买到过低价粮的百姓,在粮价飞涨后,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模样。
然而,跪在地上的王福,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轻松,反而因为恐惧而变得更加扭曲。
“不……不是的,侯爷……”他颤抖着声音,抬起头,“这次,和上次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啊!”
“这次的粮价,陈米,只要二十文一斗!新米,也才二十六文!比上次,还低了八文钱!开创了……开创了我大安立朝以来,从未有过的最低价啊!”
“你说什么?!”
王景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二十文?二十六文?
他余瑾是疯了吗?!这个价格,别说赚钱,连运费都不够!这已经不是在卖粮了,这简直就是在烧钱!
王景的心,猛地沉了一下,但很快,他又强行镇定了下来。
“哼,不过是哗众取宠的把戏罢了!”他冷哼一声,给自己打气,“价格越低,说明他手里的粮食越少!这是孤注一掷,想要扰乱视听!不用管他!他蹦跶不了两天!”
“可是,侯爷!”王福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已经变得尖利起来,“这一次,他们……他们的粮食,好像是无穷无尽的啊!”
“小的亲眼看到,从昨天下午开始,通州码头那边,就有革新司的粮车,源源不断地开进城!一队接着一队,到现在都没停下!城里的百姓都传疯了,说余大人从江南,运来了一支遮天蔽日的船队,足足有……有上千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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