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也笑着说:
“二哥哥,这有什么难回答的,你没听过人家常说的,‘从来处来’吗?这也值得脸红,跟见了生人似的。”
妙玉听了这话,想起自己的身世,心里一动,脸上一热,肯定也是红了,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于是站起来说:
“我来得久了,要回庵里去了。”
惜春了解妙玉的为人,也不怎么挽留,送到门口。
妙玉笑着说:
“好久没来,这里弯弯曲曲的,回去的路都要迷路了。”
宝玉说:
“那我来给你带路,怎么样?”
妙玉说:“不敢当,二爷请先走。”
于是二人告别惜春,离开蓼风轩,弯弯曲曲地走着,快到潇湘馆时,忽然听到叮咚的声音。
妙玉说:“哪里的琴声?”
宝玉说:“想必是林妹妹在抚琴呢。”
妙玉说:“原来她也会这个,怎么平时没听提起过?”
宝玉把黛玉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接着说:“咱们去看看她。”
妙玉说:“从古至今只有听琴的,可没有看琴的。”
宝玉笑着说:“我本来就说我是个俗人。”
说着,二人走到潇湘馆外,在山石上坐下静静聆听,只觉音调十分清切。
只听见低吟道:
风萧萧啊秋气深沉,美人在千里之外啊独自沉吟。
遥望故乡啊在何处,倚着栏杆啊泪水沾湿衣襟。
歇了一会儿,又听见吟道:
山高远啊水悠长,月光照着轩窗啊。
心里忧愁难以入眠啊,银河渺茫,罗衫单薄啊,风露渐凉。
又歇了一歇。
妙玉说:“刚才‘侵’字韵是第一叠,如今‘阳’字韵是第二叠了。咱们再听。”
里面又吟道:
你身不由己啊,我也多有烦忧。
你和我啊心意相投,思念古人啊希望自己没有过错。
妙玉说:“这又是一段。为何忧思如此之深呢!”
宝玉说:“我虽然不懂,但听这声调,也觉得太过悲伤了。”
里面又调了一回弦。妙玉说:“君弦太高了,和无射律恐怕不配呢。”
里面又吟道:
人生在世啊如轻尘,天上人间啊感叹前世的缘分。
感叹前世缘分啊难以割舍,纯洁的心灵啊如同天上的月亮。
妙玉听了,突然大惊失色道:“怎么突然变成变征之声了?这音韵简直可以震裂金石了。只是太过激越了。”
宝玉说:“太过激越会怎么样?”
妙玉说:“恐怕难以持久。”
正议论着,只听见古琴的君弦“嘣”的一声断了。
妙玉立刻站起身来,匆匆忙忙地就要离开。
宝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妙玉说:“日后你自然会知道,你也不必再多问了。”
说完就径自走了。
这让宝玉满心都是疑惑,没了精神,无精打采地回到了怡红院,这里先暂且不表。
单说妙玉回到了栊翠庵,早有道婆前来迎接,关上了庵门。
妙玉坐了一会儿,把“禅门日诵”念了一遍。
吃过晚饭,点上香拜了菩萨,她吩咐道婆各自去休息。
此时,她禅床上的靠背等都已整理整齐,于是她屏住呼吸,放下帘子,盘腿坐下,想要断除心中的杂念,追求内心的清净与觉悟。
坐到三更过后,只听见屋顶上“骨碌碌”地一阵瓦片响动,妙玉担心有贼,便下了禅床,走到前轩。
只见云影在天空中横斜,月光如水般洒下。
那时天气还不是很凉,她独自一个人倚着栏杆站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房顶上有两只猫儿一声接一声地叫着。
妙玉忽然想起白天宝玉说的话,不觉间一阵心跳,脸上发热。她连忙收敛心神,走进禅房,又坐到禅床上。
怎奈她神思无法集中,一时间脑海中思绪万千,如同万马奔腾。
她感觉禅床似乎也摇晃起来,仿佛自己的身子已不在庵中。
接着,她仿佛看到许多王孙公子想要娶她,又有一些媒婆拉拉扯扯,要扶她上车,可她自己却不肯去。
一会儿,又有盗贼来劫持她,拿着刀棍逼迫她,她只能哭喊着求救。
这一番动静,早早地惊醒了庵中的女尼和道婆等人,她们都拿着灯火前来查看。
只见妙玉两手张开,口中流着白沫。
众人急忙叫醒她,却见她眼睛直直地竖着,两颊通红,嘴里骂道:
“我有菩萨保佑,你们这些强盗敢把我怎么样!”
众人都被吓得没了主意,纷纷说道:
“我们都在这里呢,快醒醒吧。”
妙玉说:“我要回家去,你们要是有好人,就送我回去吧。”
道婆说:“这里就是你住的房子呀。”
说着,又叫其他女尼赶紧到观音菩萨像前祷告,求了一支签。
翻开签书一看,说是触犯了西南角上的阴人。
就有一个人说:“对了。大观园的西南角上本来就没有人住,阴气肯定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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