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楠木屏风将宴席割裂成明暗两重天地,云瑶端坐在刑部秋审宴主位,指尖轻叩着青瓷酒盏。
檐角铜铃被北风撞得叮咚作响,她垂眸望着盏中琥珀光,倒影里谢明堂正扶着乌木杖与刑部尚书耳语,三品孔雀补子随笑声簌簌抖动。
"云姑娘怎的独酌?"周公子踉跄着撞开侍酒婢女,鎏金酒壶泼出半盏琼浆。
他两指钳住云瑶案角,腰间错金玉带扣撞在青铜冰鉴上,惊起一串刺耳锐响。
满座朱紫贵胄忽地收了谈笑,秦夫人捏着洒金团扇掩住红唇,绢面金丝牡丹在烛火下泛起妖异流光。
云瑶腕间乾坤袋轻轻震颤,嗅到南疆巫蛊特有的腐草气息从对方袖口渗出。
"听闻姑娘擅观星象?"周公子突然俯身,酒气混着麝香扑面而来,"昨夜钦天监观星台骤起大火,偏巧烧了永昌七年的......"
琉璃盏中酒液无风自动,云瑶广袖拂过案几,藏在袖中的鸦羽沾着咒文血渍,正正贴上对方掌心。
周公子话音戛然而止,喉头发出"嗬嗬"怪响,整个人如提线木偶般僵直后退,镶宝鹿皮靴踩中冰鉴融化的雪水。
"当心——"
惊呼声中,周公子重重摔在青砖地上,玉冠滚落时扯散满头乌发。
更诡异的是他腰间玉带竟自行解开,露出中衣上绣着的合欢花纹,引得女眷们惊叫着以扇遮面。
秦夫人手中团扇"啪"地落地,扇骨间飘出几片灰白符纸。
君墨渊玄色蟒袍掠过满地狼藉,鎏金蟠龙烛台被他衣袖带起的风压得忽明忽暗。
他掌心覆住云瑶微凉的手背时,乾坤袋里躁动的书册突然归于沉寂,仿佛猛兽收起獠牙。
"谢大人请看。"云瑶突然抬高声音,指尖挑起周公子衣襟内掉落的玉牌,"这南疆进贡的犀角符,怎会刻着云裳妹妹闺阁里的并蒂莲纹?"
满室哗然中,谢明堂握杖的手背暴起青筋。
他方才暗中推演卦象的龟甲还藏在袖中,此刻却被那玉牌映得发烫——分明是永昌七年他亲手雕给云裳及笄的贺礼。
宫灯突然齐齐暗了一瞬,待烛火复明时,云瑶已婷婷立于鎏金错银的《江山万里图》前。
她指尖抚过画中某处关隘,朱砂点染的烽火台突然漫出真实焦味,惊得靠得最近的孙管家打翻了醒酒汤。
"三年前此地雪崩。"云瑶转身时凤纹金簪流苏轻晃,在粉壁上投出细碎光斑,"当时户部拨的赈灾银两......"她忽地收声,任由最后一粒光斑落在谢明堂紧攥的乌木杖龙头处。
君墨渊突然轻笑出声,玄铁护腕与玉扳指相击清越。
他执起云瑶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朱砂纹透过锦袍传来灼人温度:"明日秋审,臣请为云姑娘作保。"
夜风卷着初雪灌入殿内,吹散谢明堂袖中飘出的卦象灰烬。
云瑶望着旋舞的纸灰轻轻勾唇,任由君墨渊替她系上白狐毛斗篷。
系带缠绕指尖时,她故意将半片沾着咒文的鸦羽遗落在《江山万里图》描金的河道旁。
云瑶指尖擦过鎏金画框,朱砂烽火竟在宣纸上灼出细小黑洞。
焦糊气息混着龙涎香在殿内盘旋,她分明听见谢明堂喉间压着一声闷哼——永昌七年的赈灾账簿,正是经他之手抹去了三百万两雪花银。
"云姑娘慎言!"秦夫人突然拍案而起,鬓边累丝金凤钗扫过青铜烛台,将满室光影搅得支离破碎。
她染着蔻丹的指尖直指《江山万里图》,"雪崩乃天灾,与云裳姑娘何干?"
君墨渊忽然松开云瑶的手,玄铁护腕撞在青玉案上铮然作响。
殿外传来禁军铁甲相击声,惊得檐下铜铃乱颤如催命符。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鎏金酒盏,盏中倒影却映出谢明堂袖中滑落的半截密信——火漆印纹正是云裳别院独有的合欢花。
"天灾?"云瑶广袖翻卷,乾坤袋中飞出一卷泛黄账册。
纸页悬空翻转时,朱砂批注竟渗出猩红血珠,滴滴答答落在青砖上凝成"贪墨"二字。"三年前腊月初八,三百车官银在潼关被劫。"她指尖轻点血字,满地猩红突然化作火苗窜向《江山万里图》,"那日押运的,可是秦夫人胞弟统领的虎贲卫?"
画中山河瞬间燃起幽蓝火焰,焦黑裂痕中竟浮现潼关驿站的地窖——成箱官银在火光中显形,箱角烙着的"云"字家纹刺得皇帝猛然起身,十二旒冕冠珠帘撞得噼啪乱响。
孙管家手中醒酒汤泼湿了前襟,他惊恐地发现汤药在锦缎上洇出的痕迹,竟与地窖墙面的血手印分毫不差。
"妖女!
这定是妖术!"谢明堂乌木杖重重杵地,杖头龙眼突然迸出青光。
他藏在袖中的龟甲裂开细纹,卦象显示云瑶命星竟与二十八宿同辉——这根本不是凡人该有的星轨。
云瑶突然轻笑出声,腕间乾坤袋飞出一把青铜钥匙。
钥匙坠入燃烧的画中,精准插入地窖幻象的锁孔。"咔嗒"脆响震得满殿烛火齐齐熄灭,待宫灯再亮时,众人惊见御案上的九龙玉玺竟渗出黑血,顺着螭龙纹路滴落在明黄诏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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