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克”开始聊。“克”,是个会意字,始见于甲骨文。关于“克”的说法有很多,一种说法源自《甲骨文字研究下编》:“克,象人戴胄而持干戈,故有克意。”说的是其字形在甲骨文中像人戴着胄(兜鍪、头盔)的形状。在古代有时“胄”还可以作为首级的替代品。所以 “克”字的本义就是战胜,在金文中,在金文中“克”多用为“胜任”、“能够”的意义。
另一种说法是源自《说文解字》:“克,肩也。象屋下刻木之形。”《说文解字注》“肩,任也。任者,又负荷之名也。能胜此物谓之克也。”后来克还引申出攻克、克服等诸多意思。这种解释也似乎很有道理。不管哪种字形的解说,克的意思都是克服,克制、战胜的意思。《左传》第一篇便是《郑伯克段于鄢》,这里的克就是战胜的意思。而这里克制的意思。
“念”,形声字,在甲骨文中从心,今声。金文中为上“今”、下“心”,或作从“心”、“含”声,从心,表示内心的状态有关,上面的字形是一个朝下的“口”,表示后嘴有关;意思是嘴里说的、心里想的为念。《说文解字》:“念,常思也。从心今声。” 本义为思念、想念。后来由思念、想念引申为考虑、思考。“念”可以放在心里,也可以口头表达出来,因此“念”的另一个意义是“读”,多指读出声音的朗读 的意思。后来,“念”从动词发展为可以作名词,表示想法、主意。 这里的“念”指的是“罔念”,也有称作妄念或不好的念头。
我再说说“圣”, 在古代,“圣”与我们繁体的“圣”是两个字。“圣”由耳、口,壬组成。“耳”表示善于聆听大自然的声音,这也是一种认知自然的超凡能力,"口"表示和话语相关,代指语言;金文将甲骨文字形中的"人"写成"壬",表示能力超群的人,所以其造字本义是能够先知先觉、洞察真相并能预言的人。“圣”指思想睿智,无所不通,所以把智慧和道德极高的人称为“圣人”。
而“圣”呢?最初读作(kū),都是由“土”和“又(表示手)”组成,表示在土里挖掘之义,是一个记录方言词语的字,义同“掘”。隶变后楷书写作“圣”,宋元以后被当作“圣”字的俗体。现代汉语简化汉字时将“圣(kū)”作为“圣”的简化字。我们看看《说文解字》解释:“圣,通也。从耳,呈声” 。而“圣(kū),汝颍之闲,谓致力於地曰圣。从土,从又。读若兔窟。”这就很明显了。
到这里,我们再说回《尚书》里的“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这两句。《尚书孔传》则更加详细的说了:“惟圣人无念于善则为狂人,惟狂人能念于善则为圣人。言桀纣非实狂愚,以不念善,故灭亡。”就是圣人这是解释人人可以作狂作圣的道理。
我们先说“惟圣罔念作狂”,“罔念”指的是“无念于善”。人人都有圣明的本性,但一旦邪念生起,妄念生起,而且这个邪念、妄念起来了,又相续不断,贪念、傲慢、嫉妒这些念头一个接一个。这句话的意思是:圣人的圣明的本性被这些邪念所阻碍和困扰,就会成为狂人,所以就“罔念作狂”了。
我们再说“惟狂克念作圣”,“克念”指的是“能念于善”。人要保持本有的明德、本性,不能再随顺妄念跟习气。即使是狂人能战胜自己的邪念,时时保持正念,也能够成为圣人。这句的意思是:假如狂人能下定决心克制自己的妄念、邪念,保持住正念,那他就能从凡夫变成圣人,也就是“克念作圣”了。所以这一段话也告诉我们,一个人修身从根本下手,就是动心起念,就是要战胜贪瞋痴慢疑这些妄念、习性,保持善心、正念。《中庸》讲:“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意思是指从最隐蔽、最细微的言行上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质,所以,君子要学会慎独。 说到这里,人的修行就不是装一个样子给人家看的,得谨慎自律,在自己的念头当中做到“不自欺”。
尚书孔传所后面说:“言桀纣非实狂愚,以不念善,故灭亡。”虽然就事实论,尧舜决不“罔念”,桀纣终未“克念”,所以,圣是圣,狂是狂,圣狂未尝不可以转变。但这两句经文中的两个圣字和两个狂字,应当分别研究。“惟圣”是说圣人的德性,人人具有。这个“惟圣”就如《中庸》所说的 “天命之谓性”,《大学》所说的 “明德”。“作圣”则是经过修道而成为圣人。而“惟狂”是说潜在人心的骄傲与狂悖。“作狂”则是由骄傲、狂悖而积恶难反的狂人。所以,其圣如尧舜者,当然其不会罔念作狂;而已成为狂人者,例如桀纣,往往其也不会克念作圣,都是必然的。
至于普通人,其心中同时具有德性与狂悖昏愚,是故罔念即能作狂,克念即能作圣。德性是正大光明的体现,但狂人为狂悖昏愚所蒙蔽,所以两者是相互对立的。这里涉及到人性的本质问题。每个人都有潜在的善良本性,但如果不能克制自己的傲慢和愚昧,就可能走向疯狂之路。而尧舜之所以能成为圣人,就是因为他们不断地修炼自己,保持对善的追求。相反,桀纣由于无法克制内心的邪恶,最终沦为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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