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人下去了，又有新的人上来了。
他们的衣着光鲜：
“嘿，今天又谈成了一笔买卖。”
“什么买卖？”
“好像是什么大哥大，那玩意老赚钱了！拿在手里，就可以打电话，不用电线的那种”
“去个屁的吧，要是老赚钱了，咱们能没听说过？电话都得用线，你肯定是被人忽悠了……”
“那你就等着吧……”
楚青仍然没有开口，他皱着眉头再度看向了外面。
那一首曲子再度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辆大巴车上的开动，再度快速的行走了起来。
这一次，
‘大润发超市’
‘时代新居’
‘万合家具城’
‘……’
曲子终了，而这个破车，却已经再度来到了那个熟悉的车站。
车站外，仍然有着不少乘客上车下车。
只有楚青，一个人，坐在那头一把的位置上。
“这个也不行？”
年轻人，在这一刻，已经变成了一个中年人。
他的面容属于是那种让人看上一眼就记不住的类型，你可以在任何地方看到他，却永远不会记住的类型。
他所代表的，似乎是最为普通的那一类人。
楚青摇了摇头：“没意思。”
“是吗？我总是听说，这个时代，遍地是黄金，只要肯努力，只要敢去拼，都会有发财的时候。”
楚青再度想了想：“感觉没什么意思，说到底，这个是很看运气的，我没有人脉，没有资源，对于这里也不了解，还是太难了。”
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那副模样，让已经变成了中年人的年轻人呵呵一笑，表示了理解。
而很快，车辆关闭，又有人上车了。
“靠！你知道吗，我从国外回来，我认为，咱们国家现在最缺少的，就是互联网上的人才。”
“怎么说？”
“咱们国家的互联网是个巨大的空白，可是，时代发展，未来这是十多亿人口的蓝图！我决定做一个即时通讯的软件，未来肯定大有市场！”
“即时通讯？那是个什么？”
“就是……”
他的座椅后面，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伙子激动的对着身旁的好友开口。
楚青仍然一言不发，平静的看向了外面的世界。
一个个高楼拔地而起，一个个的招牌无比响亮。
一个个互联网造就的奇迹，让人眼花缭乱。
一曲终了。车辆停下，他们也下了车。
楚青这一次主动摇头道：“走吧。”
鬓边有些发灰的中年男人不解：
“为什么？这里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时代。互联网是这个时代以及未来的风口。你只要跟着他们其中一个，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可以掌握大量你想都没有想过的财富力量。”
楚青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是啊，那我到底还想要什么呢？”
“真是可惜，你错过了一个最后的好机会呢。”
中年男人有些为楚青感到可惜。
这一次，车站下面，上来了很多人。
只不过，相比起之前的神采飞扬，兴致勃勃，或是精气神的充足，他们却显得极为困倦。
他们没有人再去聊天，再去开口说着什么。
他们身着各种各样的制服。
保安，外卖，快递，出租。
整个车内，除了轻轻的鼾声之外，寂静的再无其他。
这一次，口琴的声音，有些寂寥和哀伤。
而那个原本的年轻人，也从之前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满头华发的老人。
这一次，车开的格外的缓慢。
仿佛不愿意让陷入了生活困苦之中的人们，从这一场仅有的不会失眠的地方那么快速的惊醒。
它或许是温柔的，最起码对待它们是这样。
但是，路总归是有一个尽头。而曲子，也终会停下。
最终，整个车内，一片寂静。
而那个下车的车站，也到了楚青最为熟悉的地方。
那里，是14号公交车的站点。
刚刚的一切，仿佛都如梦中。
“外来人，你该下车了，我们到站了。”
楚青看向了外面的漆黑，这里，是一个不算是破旧，但是也绝对不崭新的公交站点。
而在那站点周边，是有些破败的筒子老楼。
看着一动不动的楚青，老人笑了笑：
“是不是后悔了？之前有那么多美好的时代，不是吗？
在那里，你可以永远无忧无虑的吃喝工作！
在那里，你可以在万众瞩目重塑你的命运！
在那里，你可以重新分配这个世界的财富！
在那里，你可以拥有掌握自己人生的权力！”
楚青看着敞开的车站与车门，他没有着急下车。
他一副茫然的模样。
老人却继续笑道：
“然而在这里，你却只能和他们其余人一样，去做那些工作了。但是，这就是你的选择，年轻人。
不过，年轻人，你放心，等你做的足够好了。等你赚取到了足够的报酬，你可以拥有再一次的选择，去吧！”
他的笑容是那般的温暖而带有鼓励。
楚青缓缓站起，来到了门前，他的身边，什么都没有了。
人头灯笼与黑伞，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消失不见了踪影。
然而，似乎最为重要的东西，都同样跟着消失了。
那似乎，是他的记忆。
可就在这时，在那老人鼓励的目光之中，楚青却缓缓转过头来。
这一刻，老人微微一愣。
不知道何时，楚青那早就已经消失的血瞳，再度缓缓出现。
楚青的目光，再无半点的迷茫与无奈，只有平静，
如死一般的平静。
他就在这时，缓缓开口：
“我若是不下车呢？”
老人一愣：“年轻人，到了车站，就要下车，这是规则，不是吗？”
楚青点了点头：
“没错，这就是规则。也是最恐怖，最完美，最无解的规则，但是您刚刚的话，有一点，我并不认可。”
“哦？什么话？”
老人似乎来了兴趣，期待的看向了楚青。
他的眼神温润而平和，看不出丝毫的恶意与邪异。
楚青顿了顿，缓缓开口：
“权力，从来都不是吃饱喝足，而是生杀予夺！
而我所追求的，是永恒不朽。
你的时代，你这里的时代，能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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