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组的打印机发出机械的嗡鸣声时，林晚棠正在核对第三十七份银行流水。铅灰色的数据在A4纸上蜿蜒成河，她习惯性用红色铅笔在可疑数字旁画圈，笔尖突然在"海川科技"四个字上顿住——这是沈砚舟亲手注册的公司，五年前他们分手的雨夜，他撑着黑伞说要去闯一片属于他们的天地。
咖啡杯在桌上震出涟漪，审计组长吴涛抱着一摞凭证撞开玻璃门："重大发现！海川科技三年来虚构交易额超过20亿，关联方资金往来..."他亢奋的声音在看清林晚棠煞白的脸色时戛然而止。那张被荧光屏映得发青的脸，正死死盯着凭证首页龙飞凤舞的签字栏，沈砚舟的签名像把淬毒的刀，剖开她尘封五年的记忆。
监控镜头在审计室角落闪着红光。当林晚棠颤抖着翻开海川科技的成本结转表时，藏在第十二页夹层里的照片猝不及防跌落。2019年跨年夜，她裹着沈砚舟的驼色大衣在审计局天台看烟花，照片背面是他遒劲的字迹："等我的公司上市，就把晚棠娶回家当老板娘。"此刻钢笔水被泪水晕染，在2023年的初雪里洇成墨色的诅咒。
"林组长，纪委要求我们今晚必须移交报告。"吴涛的声音隔着防弹玻璃传来。自从三天前他们查出海川科技与某高官的洗钱链有关，审计局走廊就多了四个便衣警卫。林晚棠摸着审计底稿烫金的封皮，想起上周沈砚舟突然出现在她家楼下，黑色风衣沾满夜露："当年你说审计师不能和客户谈恋爱，现在我终于能把公司审计业务交给你..."
办公室的中央空调喷出浑浊的热风，林晚棠的太阳穴突突跳痛。当比对完最后一笔虚假出口退税时，她突然发现所有资金最终都流向暹罗湾的某个离岸账户——那是她父亲化疗期间突然出现的匿名捐款账户。五年前父亲病危时，她曾跪在沈砚舟租住的阁楼哭着借手术费，而他摔门离去的背影，此刻在审计证据链里裂解成无数个谎言。
手机在凌晨两点震动，沈砚舟的短信带着雪松香水的气息："还记得我们种的蓝花楹吗？我在树下埋了婚戒。"林晚棠攥着U盘冲进地下车库时，后视镜里闪过两束异常明亮的车灯。她猛踩油门，副驾驶座上的审计报告被狂风吹得哗啦作响，第58页用红笔圈出的"关联方林建华"正在渗血——那是她父亲的名字。
蓝花楹的紫雾笼罩着城郊别墅，沈砚舟的白衬衫染着红酒渍。当林晚棠举着U盘嘶吼"为什么要拖我爸下水"时，他忽然笑着展开泛黄的诊断书："五年前这张肺癌晚期诊断书，换你父亲三十年阳寿够不够？"飘落的病历单上，2018年的日期像审计调整分录般篡改了她全部记忆——原来当年摔门而去的人，是赶着去黑市卖肝。
警笛声穿透花墙时，沈砚舟正把婚戒套进她无名指："纪检组在查那个离岸账户，但所有线索都指向你父亲。"他手指抚过她审计徽章上的国徽，突然用力将她推向落地窗。玻璃爆裂的脆响中，林晚棠看见他唇形在说"活下去"，而追来的子弹穿透他胸口，在月光下绽成一朵蓝花楹。
三个月后的听证会上，林晚棠平静地展示着关键证据。当大屏幕播放沈砚舟临终前传来的加密视频时，整个法庭鸦雀无声。画面里他正在伪造她父亲的收款记录，嘴角溢出的血染红了键盘："...胃癌晚期能换她父亲的肝源，值了。"旁听席突然爆发出尖叫——林晚棠生生咬断了食指，在结案陈词上按出血指印："作为审计师，我证明所有证据链完整；作为未亡人，我指控这个世界的账目不平..."
结案那天，林晚棠在审计局档案室烧毁了沈砚舟的最后一封情书。火苗舔舐着"我愿做你永远无法审计的坏账"的字迹时，她终于读懂了他藏在现金流量表里的告白——所有虚增的利润，都是他为她父亲续命时，向死神借的高利贷。灰烬飘向装着人工肝的展示柜，那里陈列着沈砚舟被摘除的肝脏标本，标签上写着"审计物证004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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