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医院走廊泛着消毒水与铁锈混合的气味，我蜷缩在长椅角落，掌心死死攥着那只被雨水浸透的丝袜。酒红色的针织纹路里嵌着碎玻璃渣，血迹在纤维间晕染出诡异的墨菊，就像他最后看我的眼神——温柔裹着碎裂的疼。
一
周延生第一次送我丝袜是在深秋的便利店。我蹲在货架前比对价格标签时，他抽走了我手里起球的旧棉袜，"穿这种劣质品容易静脉曲张"，黑色塑料袋被塞进我怀里，酒红丝袜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后来才知道，这个总穿白大褂的实习医生，用半个月的夜班津贴换了这双意大利手工针织袜。
"丝袜是铠甲。"他把热可可推到我面前，指节敲着咖啡杯边缘，"你母亲去世前托我照顾你，但我不打算只当监护人。"窗外的银杏叶扑簌簌落在他肩头，诊室暖气片的嗡鸣声里，我听见心脏在肋骨下疯长藤蔓的声音。
二
我们总在解剖楼背后的消防通道约会。他白大褂口袋里永远备着新丝袜，因为我总被灌木丛勾破袜口。"别动。"他单膝跪地替我更换时，指尖温度透过尼龙渗进脚踝，"当年你母亲抢救失败那晚，你光着脚在太平间外哭，袜子全被雪水浸透了。"
记忆像被掀开的旧伤疤。十二岁的我攥着死亡通知书，看护工推走覆着白布的推车。冰碴钻进趾缝的刺痛，远比不过心脏被掏空的钝痛。直到一双温暖的手把我拽进值班室，周延生将自己的羊毛袜套在我冻僵的脚上，袜筒残留着消毒液与沉香味。
三
他开始在每双丝袜脚踝内侧绣字母。ZYS?LXR，银线刺绣像蜿蜒的血管。"这样就算走散了也能认出来。"雨夜值班时，他把我冰冷的脚揣进白大褂里暖着，手术刀般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丝袜蕾丝边。窗外急救车的蓝光扫过他后颈的旧疤痕——那是三年前医闹事件留下的，当时他护着怀里的患者挨了七刀。
我抚上那道凸起的伤痕："疼吗？"
"比不过看你吃泡面时心疼。"他解开我马尾辫，发丝垂落在酒红丝袜上，"等转正了就租个带厨房的屋子，天天给你煲当归鸡汤。"
四
暴雨预警那天，丝袜成了索命符。我刚走出便利店，身后广告牌在狂风里发出骨骼错位的吱嘎声。酒红丝袜突然被扯住，周延生将我推向安全区的瞬间，三十公斤的钢架砸在他背上。血从他嘴角溢出来，染红了胸前的工作牌。
"别怕..."他手指勾着我撕裂的袜口，掌心血迹在尼龙网纹上洇开，"口袋里...新袜子..."急救人员掰开他手指时，半卷绷带从染血的白大褂里滑落——那是今早他替我包扎切菜伤口的备用纱布。
五
太平间的冷气钻进丝袜破洞，十二年前的场景完美复刻。护工要给他盖白布时，我发疯似的扒开那些人的手。他右手指关节还保持着弯曲的弧度，掌纹里嵌着从我袜钩上崩落的碎钻。当法医掀开他衬衫，我看到后背那个用止血贴拼成的爱心——那是我昨天恶作剧贴的，下面藏着未拆线的求婚戒指。
酒红丝袜在停尸台边缘摇曳，ZYS?LXR的银线反着冷光。我把脸埋进他残留沉香味的工作服，听见自己心脏皲裂的声响。窗外暴雨如注，就像初见那晚，他替我穿袜时哼着走调的歌谣。只是这次再没有人，会把我冻红的脚趾捂在怀里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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