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账本在台灯下泛着冷白的光，沈青禾用冻得发僵的手指按下计算器，第17次核对报表上那个刺眼的数字差额。玻璃窗外是凌晨三点的隆冬，茶水间咖啡机的蒸汽声像极了医院心电监护仪的嗡鸣。
她突然按住胸口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资产负债表上，将"应付账款"一栏染成暗红。这是第三次咯血了，肺癌晚期的诊断书正锁在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与止痛药、胃药和抗抑郁药挤在一起。主治医生的话在耳边炸响："最多三个月，你该考虑住院了。"可她不能停——父亲的尿毒症透析费、弟弟的助学贷款、公司IPO审计的生死线，全压在她单薄的肩头。
"青禾，数据还没对齐？"陆淮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裹着深灰色羊绒大衣，身上有雪松混着烟草的气息，那是她暗恋了七年的味道。作为事务所最年轻的高级合伙人，他向来雷厉风行，此刻却将温热的姜茶推到她手边："这笔境外投资款必须天亮前过审，集团在等我们的报告。"
她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喉咙里翻涌着血腥味："差额在境外子公司汇兑损益科目，我重新核对了原始凭证，是银行流水时间差导致的……"话未说完，陆淮之突然俯身握住她鼠标，修长的手指划过她冰凉的手背。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屏幕上跳动的数字突然模糊成一片，她想起大三那年，他作为客座教授在黑板上写下"会计是商业世界的诗人"，而她在台下悄悄拍下他衬衫袖口卷起时露出的腕骨。
"青禾？"他的呼唤将她扯回现实，"这份报告要作为并购依据，差0.01元都可能引发监管调查。"他的眉头蹙成她熟悉的弧度，"你最近总在出错。"
心脏猛地抽痛，不知是癌细胞作祟还是他话里的失望。上周她把止痛药当成维生素片误吞，在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时，听见同事议论："沈经理负责的康美项目又被打回来了？听说陆par要把她调去后勤部……"
"对不起。"她咽下喉间铁锈味，"给我半小时，保证……"
话被突然闯进的实习生打断："陆par，证监会急电！康美集团举报我们篡改审计意见！"陆淮之瞬间站直，凌厉的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你经手的底稿呢？"
当她在众人注视下打开加密文件柜，却发现装着原始凭证的U盘不翼而飞时，整个世界的氧气仿佛被抽空。陆淮之砸在桌上的拳头震翻了姜茶，褐色液体浸透她连夜整理的工作底稿："你知道这会毁掉事务所三十年的声誉吗！"
她想解释昨夜最后离开时还确认过U盘，可喉咙像被砂纸磨过般嘶哑。财务总监陈琳突然惊呼："监控显示凌晨两点沈经理单独回来过！"所有人目光化作利箭，穿透她破旧的羊毛开衫——那还是陆淮之五年前送她的生日礼物，袖口磨出的毛球像极了凋零的蒲公英。
"不是我……"她颤抖着去抓他的袖口，却被他甩开。他眼底结着冰："你弟弟昨天收到五十万汇款，需要我调银行流水吗？"
诊室惨白的灯光在记忆中闪回。三天前医生将诊断书递给她时，窗外的梧桐正在落叶，像极了此刻她碎裂的自尊。五十万是预支的死亡赔偿金——她签下遗体捐赠协议时，肿瘤科主任红着眼眶塞给她的"营养费"。
陆淮之的手机突然震动，陈琳的微信提示亮在屏幕上：【淮之，当年她帮我做假账时就手脚不干净】。沈青禾如坠冰窟，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陈琳哭着求她修改某地产公司的存货周转率。她拒绝了，却在第二天看见陆淮之与陈琳在车库接吻。
原来有些罪，清白本身就是原罪。
她摘下工牌放在浸透的底稿上，血渍在纸面晕开成畸形的蝴蝶。走出大厦时保安正在张贴新年装饰，玻璃门映出她凹陷的双颊，与身后LED屏播放的新闻形成荒诞对比："启明星会计事务所陆淮之荣获年度杰出青年企业家……"
三个月后，陆淮之在整理遗物时发现沈青禾的日记本。泛黄的纸页夹着化疗缴费单，最新一页写着："2023年12月31日，终于补齐康美项目的所有漏洞。U盘在陈琳第二格抽屉夹层，密码是你的生日。原谅我用这种方式逼你成长，就像七年前你教我借贷平衡——如今我用生命贷给你一个干净的未来，请务必替我看看春天。"
最后一滴泪落在"清算"二字上，他想起IPO庆功宴那夜，她在天台指着星空说："会计最浪漫的是持续经营假设，就像我们总相信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那时他不知道，她早已在账本最后一页写下自己的清算报告：
资产项：爱你的3652天
负债项：未曾言说的秘密
所有者权益：愿你余生皎洁如月
窗外玉兰开了，他却永远等不到那个在数字间写诗的人，抱着咖啡罐蜷缩在工位说："陆老师，这笔分录我做得漂亮吗？"
（注：本文虚构情节涉及会计专业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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