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阳苦笑一声，“上次我爸在这儿住院，也是被探视的人所累，人来人往的，他反而受累。”
“现在，我又何曾不是遭遇探视潮？”
“鲜花与礼盒堆积如山，各色访客络绎不绝，病房变成社交场。”
“这不，我刚刚才清理完一批礼品，没想到这么快又来了这么多。”
“我真的有些不堪其扰啊。”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所以，赵院长，我想还是尽量让我出院吧。”
赵平沉吟了一下，“这个嘛……我考虑一下。”
“不过，你得明白，出院的前提是你的身体状况必须完全允许。”
“我会安排明天再做一次全面的检查，如果一切正常的话，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的。”
话音未落，赵平白大褂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急诊科主任急促的声音穿透听筒：“复合型创伤，血压60/40，CT显示脾脏破裂，出血严重……”
“明白了，立刻准备手术室，我马上到。”赵平边往外走边解听诊器，金属卡扣碰撞声清脆如刀。
他回头深深望了江昭阳一眼，道：“医院来了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别人束手无策，我得去参加会诊，人命关天啊，一刻也不能耽误。”
“你现在能主动进食了，情况不错，其实再住个三两天的话，就会痊愈了。”
江昭阳笑笑，“这里的环境按说很好，可是我实在受不了没完没了的打扰啊。”
赵平边往门外走边道：“明天我看一下情况再说吧。”
说完，他与安语匆匆忙忙而去。
这一下子，病房终于安静下来。
不过，也没有安静多久。
这已经是今天第七波探视了。
自从江昭阳住院的消息不胫而走，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各色人等像潮水一般卷到了他的病房前。
江昭阳虽然心中感激，但连续不断的探访也让他感到疲惫，应接不暇之间，笑容里难免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直到晚饭时间，随着夕阳西下，探访的人群才渐渐稀疏。
病房内终于恢复了先前的那份宁静。
饭后。
江昭阳伸手抚堆积如山的果篮，指尖蹭到保鲜膜沙沙作响——那些红黄相间的**在暮色里泛着油光，倒像是某种无声的讽刺。
又一阵脚步声音传了过来。
邱洪来了。
只是不是他一个人。
后面还有陈郁文，再后面还有一个人是杨鹏。
陈郁文提着果篮走在中间。
最后进来的杨鹏抱着一大捧白百合，花瓣上还凝着水珠，在病房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江昭阳有些不解，“邱书记，您不是已看望过我了吗？怎么今儿个又来了？”
邱洪一笑，“哈哈，江镇长，这次我可不是主角，而是个实实在在的‘带路党’。”
“杨总与陈主任来看你呀，找不着路。”
“呵呵！”江昭阳一笑，“杨总，陈主任，真抱歉，耽误你们工作了。”
陈郁文将水果篮一放，“我刚从市里开完会回来，马上就赶紧赶过来了。”
江昭阳苦笑道：“你还带什么礼？”
“你看看，这会客室礼品堆多高了，我多难处理？”
陈郁文一听，脸上浮现出一抹赧然之色，“江镇长，您别介意，我带的不过是一些日常市面上常见水果，算是轻礼而已，不值一提。”
杨鹏也是一瞧，“江镇长，我可没有给你带什么贵重的东西，就只有一束鲜花，聊表心意。”
说到这里，杨鹏故意卖了个关子，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不过，这也不意味着我双手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实质的礼物。”
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神秘，“我带来的东西，我相信一定会让你感到高兴的。”
江昭阳一愣，“什么好东西？”
“江镇长，你被带走后，防洪堤坝的修建继续进行，施工队并没有丝毫懈怠。”
江昭阳闻言，眼神中闪过一抹微笑，“真的？那可真是不容易，我最怕的就是我走后，工程进度会受影响。”
“完全没有！”
“我们完成了剩下的工程。排水系统的疏通、标识牌的安装、周边环境的清理等工作也已全部完成。”
“现在已竣工，邱书记及陈主任验收已通过。”
杨鹏将花束插进窗台的空玻璃瓶。
然后，他掏出了手机，手机里是已完工的堤坝照片。
灰白色堤体如巨龙蜿蜒，新栽的垂柳在春风里舒展嫩枝，每隔五十米就立着蓝底白字的警示牌。
江昭阳凑近细看，忽然发现第三张照片里有个戴着黄色安全帽的身影，正蹲在排水口检查格栅。
“这是你杨总……”
“是的。”杨鹏滑动相册，画面切到近景，“江镇长，我记着你的话呢，你不在更要干出个样子。”照片里自己布满沟壑的脸沾着泥点，却冲着镜头笑得露出豁牙，“混凝土标号全部按最高标准，接缝处多打了三遍胶。”
江昭阳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
夕阳余晖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将他睫毛的阴影投在泛着蓝光的屏幕上。
那些曾经塌陷的边坡如今平整如新，记忆里被洪水冲毁的旧堤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忽然想起去年的暴雨夜，自己浑身湿透站在溃口处，手电筒光束里翻涌的浊浪将最后一点侥幸拍得粉碎。
江昭阳仔细地看了又看，甚为满意。
“验收报告在这儿。”邱洪从陈郁文公文包里抽出一沓文件，“第三方检测机构给出的数据，竟然比我们的设计标准还要高出15%，真是令人振奋！”
纸张翻动间，江昭阳瞥见扉页上鲜红的公章，像极了去年那夜抢险队员头盔上的反光贴。
杨鹏忽然清了清嗓子：“不过验收时出了个小插曲。”
他摸出根香烟在指间转着玩，“陈主任非要在排水口表演‘铁掌水上漂’，说要证明格栅承重达标。”
“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个小伙子似的，硬是踩着格栅，在那上面跳起了广场舞，那场面……”
江昭阳眼神看向陈郁文，有些感动，这敬业精神没说的。
病房里响起零星的笑声。
江昭阳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暮色中的百合花轮廓愈发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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