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民当街冲击仪仗,立朝以来从未有过。
这些民众看似是自发的受害者,又像是受人操控。
选这样的场合,分明是要逼朝廷表态。
“郑国公,不要干扰属官勘验取证。”
李肇端坐马上,目光冰冷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向宗室百官那一片死寂的人影上。
停顿一瞬,再次冷笑一声。
“东宫右卫率听令:凡有阻挠查验、销毁证据者,视为同案犯究查。”
“遵命!”
翻页的窸窣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刺耳。
属官们时而低声交流,神情越来越凝重。
刑部司直反复比对,最终对李肇缓缓、却无比肯定地点了点头。
“启禀殿下:经下官等详加比对,此册笔迹与兵部库房存档中的亲笔签押、批注笔迹,完全吻合,系同一人所书无疑。”
那主簿也紧接着道:“册中所载军粮、棉衣、药材等物数目、时间、交接方,与军需贪腐案卷宗中已查实的亏空数目,多处节点吻合。”
铁证如山!
不需要宣判,此话已经说明了一切。
“扑通!”
一直强撑的郭照怀,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
他嘴唇哆嗦着,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不可能的,哪有什么军需账簿?是假的。祖父,这一定是假的。”
郑国公郭丕眼前一黑,踉跄一步,被身侧的侍卫扶住才没有栽倒。
他指着瘫软在地的孙子,手指颤抖着,竟是一口气堵在喉头,生生晕厥过去。
“国公爷!”
“祖父!”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李肇冷漠地看着眼前的混乱。
半晌,才缓缓抬手,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
汹涌的声浪平息下来,只剩下压抑的啜泣。
一束束百姓的目光,都聚在太子身上,渴望着……
“郑国公府郭照怀——”李肇终是出声,“身为兵部库部员外郎,监守自盗,倒卖军需,贪墨粮饷,致前线将士冻馁疫死,罪证确凿,罪无可赦。”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仿佛要传遍御街的每一个角落。
“即刻押送刑部大牢,严加看管,待孤面圣后,详审定罪!”
说罢,他又望向昏厥欲倒的郭丕。
“郑国公郭丕,教孙无方,御下不严,难辞其咎!即刻起,禁足于府中,闭门思过。府中一应人等,非诏不得擅离!违者,以同谋论处……”
李肇未请皇帝圣令,便当街处置位高权重的郑国公。
只因他手上有一柄尚方宝剑,是崇昭帝亲自允他“便宜行事”,这皇权赋予的威压,形同圣旨,无人敢质疑他此刻的决断。
“拿下!”关涯厉声重复,一挥手,如狼似虎的禁军亲卫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将郭照怀如同死狗般拖了起来。
郭照怀全身瘫软,目光涣散无神。
他想不通,为何落得如此境地……
账册早就销毁殆尽,怎会落在一个驿卒的手上?
还有郭照轩那个混账东西,何故会背叛家族,手写罪证?
他疑窦丛生,却无从辩驳。
大街上,也是鸦雀无声,唯有风过旗幡的猎猎作响。
谁也没有想到,东宫竟在御街之上问罪。
杀伐决断,雷霆手段。
没有给郑国公府任何喘息和转圜的余地……
“太子殿下英明!”短暂的死寂后,不知是谁带头,百官中许多人,尤其是太子一系和与郭家有嫌隙的官员,纷纷躬身附和。
李桓看着面如死灰的郭丕,眼神复杂难明。
“太子明察秋毫,当机立断,臣等拜服。”
“皇兄过誉了,不过是为君父分忧,何足挂齿。”
处理完这惊天巨变,李肇的目光,再一次,冰冷地,投向了茶楼二层那半卷的竹帘。
帘后,那道身影依旧静静伫立,帷帽上的轻纱在微风中拂动,仿佛只是御街万千看客中不起眼的一个,那场由她亲手点燃、几乎要焚毁一个顶级勋贵的风暴,与她毫无干系。
李肇眼底微冷。
无声的惊涛骇浪在虚空中轰然炸响。
蛊毒的纠缠,解蛊的剜心,西疆的烽烟,京城的暗涌……
无数画面碎片般闪过,最终定格在彼此眼中——
一个是古佛青灯下冷彻骨髓的复仇者。
一个是尸山血海里淬炼归来的铁血储君。
中间隔着的,是御街的喧嚣,是权力的鸿沟,是再也无法弥合的深渊。
李肇深深看了一眼,然后,猛地一勒缰绳。
“驾!”
乌骓长嘶一声,扬起前蹄。
身后的混乱、哭嚎、议论,或是敬畏,全被玄甲覆盖的脊背远远抛却在后,大氅猎猎狂舞,如同燃烧的旌旗,坚定不移地逼着他朝着洞开的承天门,朝着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巍峨皇城,疾驰而去……
灰衣的小尼,玄甲的储君,在这权力与仇恨交织的修罗场中,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交接。
薛绥递出了那把“罪证”的刀,李肇则用最冷酷的威权,亲手为她斩下仇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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