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盼弟盯着她手上的冻疮,“难受么?”
是句无价值的废话。
“没关系的。”江淮柚藏藏手指,“以往都会长,我都习惯了。”
四五岁的年纪说出了八十岁的口气。
抓着肿成发面馒头的手,白盼弟从棉衣内夹层里摸出冻伤膏。
“很贵的,你长大要赔给我。”
这位抠唆的大姐姐破天荒地挖出大坨,仔细地涂在她红肿的部位。
十块钱六支的冻伤膏格外好用。
不止手指,江淮柚心里也不那么疼。
“好了,我这是借你的,得还。”
白盼弟在这种花钱的事情上分外执着。
江淮柚窝在她怀里,郑重其事,“千倍赔你。”
“浪费。”敲敲她的头。
“盼姐,他们说阿奶没救了,是不是真的?”
原本她不说话白盼弟都觉得她身上痛苦很大,如今她开口说的话句句都带刺。
叮叮叮。
“淮柚,待会说好么?”
温暖的怀抱逝去,小小的身影缩得更紧。
白盼弟打开翻盖手机,看着窗子积满污垢的隔音棉,按下接通键。
“喂?”
“死丫头你不回来照顾你表弟,你想做啥?”
白盼弟从兜里掏出断裂的画笔。
那是她妈妈留给她的遗物。
“表弟?他把我的画笔弄断了。”
江淮柚清晰听见土话中的不屑,“他刚十五岁,又不是故意的,你就是女人家家,和他计较什么?”
后面的话江淮柚没有听清,只知道白盼弟嘴角的弧度溜走不见。
“淮柚我要回学校补习功课,下次再来教你认字。”
江淮柚嗫嚅许久,爬起身,“我送你吧。”
“小屁孩,不用啦。”
她薅着女孩的头发,直至发丝两端翘起才罢休。
白盼弟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西方。
翌日清晨,江淮柚被阵阵喧闹声吵醒,卧爬着起身,关节咔咔作响。
像左栋楼三层小胖子手里的脆骨。
像他炫耀的无比美味的脆骨。
警笛声呜呜哀鸣,江淮柚揉着眼睛踮起脚,但是看不到。
她打着哈欠蹲在铁椅边。
她牢记孤儿院院长的话--
[不要奢望自己把握不住的东西。]
她听不懂,她只想要阿奶活着。
“活着就好。”侧身。“只是活着也不行吗?”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转头。
“病人初步判断内脏大出血...”
江淮柚看着担架上熟悉的面孔,后面什么也听不见。
她愣住,好半天才起身踉跄追上落在最后的男人,撑着胆子揪住他衣角:
“哥哥。”
记者转身,见着是小孩子,眉目舒展些,“你有事吗?”
江淮柚看见亮起的红灯,眼眶微红,“那是我的姐姐。”
她第二次承认她有家人。
记者僵住,见着她灰头土脸,从兜里扯出湿纸巾擦着她额头:
“哥哥给你做个采访,好么?”
江淮柚不懂,但是她知道这是套话的条件,“好。”
接下来两小时,记者在摄像头下询问些家常便饭的琐事,并给女孩五十块钱。
“费用。”他说。
江淮柚收下,垂眸跪着给他磕头,“谢谢。”
记者虽然这周要喝西北风,但是也见不得她这样,忙道:
“小妹妹起来。”
不知多久,江淮柚浑浑噩噩走进病房,看着形如枯槁的人,眼泪止不住下掉。
白盼弟死了。
两天后,江奶奶也死了。
江淮柚呆呆看着保洁扫地,身后传来清润礼貌的嗓音:
“小柚,叔叔保护你。”
她抬头错愕,“叔叔,我是孤儿。”
顾明看着她的脸,眼神有隐晦的疯狂,蹲下身耐心解释:
“我是顾叔叔,是从电视上看见你的采访,跟叔叔走好不好?”
“收钱吗?”江淮柚手指搅着。
顾明微愣,“不收钱。”他语气里带着诱惑,“跟我走,你就可以还清记者哥哥借你的钱。”
江淮柚怯生生喊他,“顾叔叔。”灰瞳却藏匿着老道的暗芒。
她要活着,做个能给阿奶治病、能给盼姐买糖的人。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步入西楼道。
傍晚的阳光稀而不炙热,斜斜落在西面。
西方是遥远不可及的,是白盼弟口中的解脱故事地。
在古代,信徒叫它极乐世界。
...
手机嗡嗡两声,耳机里自动播放留言:
[柚子你加我v信,用这个手机号码添加就行,待会有歌曲录制事宜和你商量。]
颤悠悠苏醒,江淮柚面无表情地低头操作。
心里挤不出丝毫悲伤,她点开顾程渺唱的歌,重新认真欣赏。
蝶窦共鸣唱法让她有些讶然,按理来说顾程渺的烟嗓更适合科学发声。
停止胡思乱想,江淮柚闭眼仔细听着。
舒缓前卫的风格确实无愧于她的名头,注意力逐渐转移,悲伤压抑住不冒芽。
落日余晖散散垂下,客厅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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