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日清晨,星城小雨初歇,江面还浮着一层薄雾。省政府门前的旗帜在潮湿的风里抖动,台阶被昨夜的水冲得发亮。
七点四十,一辆灰色中巴稳稳停在大门口,车门一开,四九城督导组的人陆续下车:国家发改委综合司副司长领队,随行的有财政部条法司、生态环境部环境监测司、国务院督查室、国家数据局的干部,另加一名人民日报记者名义的观察员。来之前,他们只打了一个电话,没给路线、没给名单,只说八点到。
李一凡在台阶上迎到半腰,没有寒暄套话,开门见山:“欢迎。潇湘今天不安排陪同路线,不限制走访顺序,不事先准备材料。我们只给三样东西:协同台全权限、问题墙原始件、外部时间戳账号。请随意看、随意抽、随时问。”领队愣了半秒,随即点头:“就照李省长说的来。”旁边的人互相看了一眼,这个开场,已经把所谓“演示痕迹”堵死了。
八点十分,一行人直奔省政府一楼“协同台”。大屏幕亮到刺眼,绿色、黄色、红色三色点在全省地图上闪烁,右侧滚动着“当日新增、当日销号、复核倒计时”。国家数据局的干部先开口:“我们想看原始日志,不要报表。”
陈晓峰把U盾插入,打开“外部时间戳”入口:“所有涉审涉批节点,都用第三方时间戳固化,谁也改不了。”他把“岳州临港—环评复核—终印”那一条调到最大,屏幕上立刻出现“23:42”的时间点和三处备份的哈希值。财政部干部点点头:“有这个,审计上就能省很多口水。”
没有仪式,没有PPT。领队随手一指:“先去星城高新区,随机抽。”九点整,车队停在高新区的厂房工地口。风从江边穿过脚手架,吹得工地旗子哗哗直响。督导组不进接待室,直接冲进现场。
生态环境部的干部戴上便携取样器,对着工地临时喷淋和沉淀池连取三次水样,旁边的记者举着相机掂量角度,陈晓峰主动把“环评复盘”的纸夹递到他手里:“这是上周五的现场复盘意见,整改已销号,您随便拍。”对方抬眼,显然对“主动递资料”的姿态有些意外。
厂房里,一个年轻工程师领着大家看“红黄绿灯表”。他手指轻点屏幕:“技术停机、质量放行、异常距停三枚按钮,各有签名格;一旦‘冻结’,必须双人同屏解锁,一把钥匙在工艺,一把在质量。”
国家数据局的干部眼神一亮:“你们这套‘双钥匙’到底有几道校验?”工程师答:“两道硬件、一道软件,且日志与外部时间戳双写。”陈晓峰补刀:“这条我们准备在全省复制,今天请你们挑刺。”领队朝他看过去,嘴角牵了牵:“挑得越多,越证明你们敢。”陈晓峰笑了笑:“挑刺,是为了缝得更密。”
就在这时,协同台的随身终端“滴”地一声,一条黄色预警跳出来——“星城高新—消防临审—资料不齐”。督导组盯着屏幕,生态环境部的干部冷着脸:“我们现在就去消防窗口。”
一行人折返二楼综合服务中心,只见窗口里三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李一凡没有说“请坐”,也没有让人端茶,直问:“卡在哪?”窗口小姑娘嗫嚅:“图纸上少了盖章……”话没说完,陈晓峰把后台记录调出来,三次退回,备注完全一致,却没有具体缺项清单。他抬眸看窗口负责人:“请把‘缺什么’写成清单当场贴上墙,半小时后复核,复核不通过,窗口负责人换人。”
话音落下,围观的人群安静了几秒,随后只听见打印机“嗒嗒”响。二十五分钟后,清单贴在窗口:“缺消防水压实测、临时疏散示意、二类仓库分隔证明(模板随附)。”督导组的记录本上刷刷写下几条,人民日报记者抬头对李一凡说:“这样的细节,得写进稿子。”
十点四十,车队转向岳州临港。沿江风更大,港区吊臂上下摆动。厂区外仍有居民三三两两围看,手里拿着手机拍。陈晓峰没有绕道,先把他们请进会议室:“今天不是‘稳定工作’,是‘接受监督’。各位把担心写在签名板上,一项项对。”
生态环境部干部开箱取出便携气体检测仪,现场开机自检后,随居民代表一起走到排风口,按标准高度取样;另一组同时对地表水再采二次样。十分钟后,便携仪器上出现读数,和环评报告公示的值相差无几。居民代表里一个大爷放下心,嘟囔:“早这样给我们看,还有啥闹的。”
陈晓峰把“每周五开放日”时间牌挂到墙上:“以后每周五下午三点,厂内数据原样给大家看,错一项,找我。”群众里有人问:“你真敢担?”陈晓峰答:“该担就担。担了,制度才立得住。”
就在现场检测的间隙,督导组领队临时起意:“带我们去看你们的问题墙。”十分钟后,一行人站在省政府一楼大厅。墙上密密麻麻的红卡、黄卡、绿卡,像一张活着的神经网络。督查室干部看了半晌,说了一句:“这是把脸贴在阳光下。”财政部干部问:“红卡这么多,不怕挨批?”李一凡摇头:“怕红,才会藏。敢红,才能改。潇湘不怕出问题,怕的是不写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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