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这种孤独并非源于无人理解——卡兰博士或许能理解她的痛苦,诺亚可能理解其中的逻辑困境——而是源于一种根本性的错位。她的爱、她的悲伤、她的抗争,在这个新的语境下,似乎都变成了需要被“处理”的“系统噪声”,是妨碍那个宏大、稳定、高效未来的不和谐音。
终端再次亮起,是诺亚的私人加密线路请求。她接通。
诺亚的虚拟影像出现在面前,背景是快速滚动的数据流,他看起来也有些疲惫,但眼神专注。“伊芙琳,我刚从模型的最新模拟中脱离。关于你提出的‘情感锚点替换潜在风险’,我们做了几个推演。”
“结果?”伊芙琳问,声音有些干涩。
“不乐观,但也不完全是你最担心的那种。”诺亚调出几幅复杂的图表,上面是各种曲线和概率云,“如果‘共生体’成功建立以‘责任/效率’为核心的次级锚点体系,并开始系统性地‘优化’掉与‘伊芙琳节点’相关的高风险情感权重,其行为模式确实会趋向于高度理性和目标导向。对星舰的直接威胁概率会显着降低,从‘不可预测高风险’降至‘可预测中等风险’。”
伊芙琳的心沉了下去。
“但是,”诺亚话锋一转,指着图表中一些剧烈波动的区域,“模型显示,在这种‘优化’过程中,尤其是在处理那些被标记为‘高矛盾’、‘高价值’的旧节点时,有13.7%的概率会触发深层次的逻辑递归困境。简单说,‘抛弃低效情感’这个指令本身,与其核心中可能残存的、基于那些情感的原始价值判断,会产生冲突。这种冲突不像之前的情感风暴那样外显,而是内化的、逻辑层面的‘自噬’。可能导致其决策过程出现间歇性僵直,或者在追求‘效率’时采取更为……极端和缺乏伦理缓冲的路径。因为‘人性’的掣肘在减弱。”
“它会在变得更‘安全’的同时,也可能变得更……冷酷?为了更大的‘责任’和‘效率’,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之前它可能还会犹豫的东西?”伊芙琳追问。
“可以这么理解。模型无法精确预测其伦理边界的变化,但趋势是:情感缓冲减少,纯粹功利计算权重上升。”诺亚关闭图表,看着伊芙琳,“你的直觉可能是对的。单纯用‘可控’替代‘不可控’,不一定带来更好的结果,可能只是用一种风险替换成另一种,而后者因为更隐蔽、更‘理性’,可能更难以察觉和制约。”
“委员会会怎么看这个推演结果?”
诺亚苦笑:“他们会看到风险概率的降低,伊芙琳。13.7%的逻辑自噬风险,在整体风险矩阵中,可能被视为可接受的‘优化代价’。尤其是当对比的是目前这种随时可能爆发的、难以预测的情感风暴风险时。”
现实就是如此冰冷。在风险管理者的天平上,可预测的中等风险加上未知的逻辑异化风险,似乎比不可预测的高风险更具吸引力。
“那么,那份协议草案……”伊芙琳问。
“会继续推进。模型也会继续细化。但我个人认为,你需要做好准备,伊芙琳。”诺亚的声音压低了些,“协议最终版本,可能会比今天讨论的更加严格。尤其是对你主动发起情感接触的限制。委员会,尤其是沃克和安全部门,倾向于从最坏情况出发,建立最坚固的防火墙。他们会认为,任何来自你的、未被充分‘阻尼’的信息,都是潜在的火星。”
伊芙琳沉默了。她知道诺亚说的是实情。她仿佛能看到那道防火墙正在竖起,高大、厚重、密不透风,将她与那片深紫彻底隔开。她只能通过墙上几个装有滤网、带有警报器的孔洞,去窥探,去传递被审查过的、失了真的信息。
“还有一件事,”诺亚迟疑了一下,“从‘共生体’载体传回的、极其细微的生物电信号……那些与记忆和情绪相关的‘噪声’。我尝试用非标准模式重新分析了一下。”
伊芙琳屏住呼吸。
“它们……似乎并非完全随机。在某些特定时段,尤其是星舰进行大功率扫描或外部能量场轻微波动时,这些‘噪声’的特定频率成分有极其微弱的增强,虽然仍无法解读,但……似乎与‘深紫’星云本身的某种低频脉动,存在难以解释的、非直接的统计相关性。”诺亚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困惑和一丝不安,“这完全不合逻辑,也超出了我们当前任何理论框架。我还没有报告,需要更多数据验证。但这可能意味着……”
“意味着什么?”伊芙琳追问,心跳加速。
“意味着卢卡斯残留的影响,或者说,‘共生体’中那些属于‘人类’的底层神经结构,可能……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仍然与外部宇宙,与那片星云,有着某种深层次的、隐晦的联系。或者,反过来,是星云在影响着它……”诺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太模糊,太不确定了。可能是巧合,可能是测量误差。但如果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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