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心底的疑虑加重之际,他看到床帐中那色白如纸、仿佛气息奄奄的人如同枯木逢春般,气色肉眼可见地变好起来。
他感受到了从帐中散出的灵气,就好像从盛满水的碗盆中溢出的液滴。但那灵气充盈却并不稳定,在一阵强弱的反复变换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掀起的床帐落下之前,季裁雪最后看到的,是昙霜重新恢复神采的眼睛。
但那眼睛……
雪似的床帘落下,遮住帐中人容颜的同时,也让季裁雪收缩的瞳孔不会为人所察。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让它保持和缓与平静。而他的心中已然被警觉与震惊充斥,他怀疑他刚刚是不是看走眼了,他刚刚看到的分明是——一双墨绿色的眼睛。
他清楚地记得,昙霜的眼睛是蓝色的,像晴日里的天空或海上的蓝冰。而方才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的那双眼眸,其颜色要比冰蓝深得多,那种色调深邃的绿色,那是……
“裁……裁雪,咳咳。”帐中人再次开口,声音仍旧干涩,仿佛衰弱,“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关于我那……我的小徒弟。”
言下之意——这是想单独和他说几句话。
原本守在两步外的苏禾露最先有了动作,他自是顺昙霜仙尊之意,俯身一礼便欲转身退到门外去。只是中途他略一停顿,看向仍站在季裁雪身后的白衣仙尊,面庞染上些欲言又止的为难神情。
季裁雪察觉到了苏禾露的神色,他略一思索,而后从床边站起,动作自然地调整角度,借摇光的身体挡住了苏禾露的视线。
“你先出去吧,我和昙霜仙尊再说几句。”他这样说道,却朝摇光挤挤眼睛,瞥了好几眼帐幔的方向,暗示那边很可能有问题。
面具掩盖了摇光的所有神情,他也不知道摇光有没有看懂他挤眉弄眼的暗示,便听摇光淡淡道了声好。他颇有些不放心,张口绞尽脑汁地想再补充些什么,却见摇光忽而伸手,轻轻拉起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温热的指尖在他的掌心力道缓和地按了两下。
“我在外面等你。”
一阵开关门的声音之后,房间中只剩下两个人。
不知是因为心理作用还是确实如此,季裁雪总感觉房间中的气氛在一点一点地凝滞。帐中人向他问起有关江云思的事情,他便知无不言地将事实告知。在得到确切的,江云思的死讯之后,帐中人的声音变得更加嘶哑了,似乎还带上了肝肠寸断时无法控制的哽咽。
季裁雪抿了抿嘴唇,模糊的、因为哀恸而不畅的抽气声在他耳边持续。有那么一瞬,他几乎要信以为真。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下一秒,在一次粗重的呼吸声后,他听见昙霜说:“裁雪……你过来些,有一件东西,云思曾托我转交给你。”
季裁雪的也深深地呼了口气,他只觉得——他已等待这场图穷匕见太久了。
他俯身靠近了床沿,看似平静的表面下,他已调动丹田中的所有灵气,让它们涌向右手掌心。他看到床帐动了,这一次不再是被风吹拂时的轻颤,而是被一只手从内往侧边撩开。
一双墨绿竖瞳含着森然笑意映出他的面容,电光石火间,早已积聚在他手上的灵气如离弦之箭般带着劲风射出。纷飞的帘帐拂面而来,侵扰了季裁雪的视野,他快步后退,一边抬手揭开白纱,一边凝眸往帐中望去,想看一眼方才那一击是否击中了目标,却在几秒的搜寻无果后,忽见一根粗长的、像是鞭子一样的东西蓦然从纱中飞出,迎面向他劈来。
他抬手交迭在脑袋前,只来得及用残余的灵气覆在手臂上,织出一层单薄的防护。
长鞭破空的声音提前终止了。
一阵暖风吹来了,轻缓和煦,如此熟悉。
季裁雪松了口气,他睁开在回避攻击时本能闭上的眼睛,视线越过摇光的衣袂,再次望向被帐幔遮掩的床铺。
在攻击中被掀翻的屏风散落在地,整个房间凌乱而静悄悄。
季裁雪直起身,他与摇光对望一眼,两人一起往床铺走去。
停在距离床沿大约两步的位置,摇光略一抬手,强风掀起了层叠的纱帐,帐中之景霎时一览无遗——
竟空无一人。
季裁雪拧了拧眉。徐徐暖风自他周身掠过,几秒后,大抵是用灵气检测完了整座居所,摇光回首看他,道:“他逃走了。”
季裁雪并未觉得多么惊讶——那人想来是看到了摇光为他挡招,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他会当即选择逃跑,也在季裁雪意料之中。
只是……“我看到了他的脸,那确实是昙霜仙尊。”他沉吟着道,心中冒出某个猜测,他不禁脸色微沉,“难道是……夺舍术?”
“有可能。”摇光道,“你认识他?”
“是。”刚才情况紧急,季裁雪来不及细看,如今回想起来,刚刚攻击他的长鞭一样的物体,应该其实是一根触须。
来自深海的、毒蛇的触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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