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裁雪一时都顾不上身体随他人意志而动的异样感,他从崔九重的话中察觉到了和管玉格告知他的信息有所出入的地方。他没来得及掩饰眉间闪过的狐疑,但好在这并不突兀,他干脆放任了脸上猜忌的神色,道:“我还以为只会有共苦,不会有同甘。”
“对于以前的那些傀儡来说,确实如此。”崔九重似乎无意向他隐瞒,他边说着,边转身往密室出口走去,而身为傀儡的季裁雪自然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但你不一样。在所有傀儡中,你是最特殊的——你能享用我的灵气。”
“我应该把这当作我的荣幸吗?”季裁雪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道,转而他又严肃了神色,几乎可谓一语中的,“所以代价是什么?”
“如你所言,吞噬他人来为我衰弱时作修补,并非长久之计。”这一次,崔九重倒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下手的人越多,秘密暴露的风险也就越大。经年以来,我一直在改进着我的傀儡术,因为我在傀儡术中,看到了一劳永逸的可能——也就是现在的你。”
“我?”季裁雪下意识地想快走几步追到崔九重并肩的位置,以见得崔九重脸上的表情。然而在傀儡术的控制下他只能像个忠诚的小仆人一样走在落后崔九重几步的侧后方,一头雾水地听着崔九重仿佛节骨眼上卖关子的话语,“你想让我当诱饵,还是说想让我来顶替这些罪名?”
无论哪种猜想季裁雪都不是很能相信,他不认为崔九重大费周章地将他做成“独一无二”的傀儡,是为了把他当消费品使用的。
“你享受了我的灵气,自然而然,我也能得到你的灵气。”崔九重道,他的语调依然平直而无所起伏,他们二人已从密室走出,正朝季裁雪来时的方向走去,“只不过你得到的灵气是我共享给你的,而我得到的,是从你身上夺取的。”
“我身为法器而并非修者,无法汲取这天地间的灵气为我所用,对我而言,吞噬修者才是我灵气的来源,也是我从周而复始的衰弱中恢复的方法。”
“从前的那些傀儡,虽然受我控制,却无法为我提供灵气;而那些修士就更不可能主动让我吸收他们的灵气了,因而我只能采取杀人越货之法,连骨带肉地吞噬他们的尸体,来强行获取他们的灵气。”
“千年以来我一直在试验着,研究能让我的傀儡为我提供灵气的方法,而你便是试验成功的产物。”
“也就是说……”季裁雪消化着这如洪水般涌入脑袋的信息,他飞速地提炼和总结着最关键的内容,几秒后,他找到了一个应该较为恰当的形容,“我相当于你获取灵气的一个中转站?”
崔九重步伐的速度未变,只是他侧过了脸,意味不明地撩了他一眼:“你修炼所得的灵气会成为我的果腹之食,你却似乎并无惊恐和惧意。”
季裁雪心中警铃一振——他会如此镇定,他想约莫是来自他潜意识中过度坚决的、本身更多是为鼓舞自己而生的信心——他潜意识中的信心鼓励他认定他能把崔九重封印进阴阳椁中,这让他不再惧于眼下糟糕的处境,但另一方面,他确实一时疏忽,忘了过度的镇定也会令人起疑。
他猜不透崔九重看他的那一眼是否已含有怀疑的意味,但很明显他需要尽快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缘由。情急之下,他抓住脑中蓦然闪过的念头,开口道:“我以为你说的‘一劳永逸的方法’是指夺舍一个新的身躯,与被夺舍相比,仅仅是作为一个无法拥有自己灵气的中转站,倒显得没那么残酷了。”
说着,他重新调动灵气,在自己体内走了一圈,再次确定自己身体里还留存着木系灵气,又补充道:“何况你现在还没有拿走我的全部灵气。”
“你现在的灵气水平,对于一场衰弱的恢复来说,不过杯水车薪。”崔九重收回了视线。季裁雪看不出他是否相信了自己的说辞,他自认为这次临场发挥的水平还算不错,编出来的理由他反复回想几遍,也没发现什么漏洞。
崔九重再次开口时,这一锋锐而突发的,像路面上的钉子一样的话题似乎被轻轻揭过了:“五大禁术之所以被列为禁术,不单单是因为他们本身有违天理道义。还有一部分原因,来自使用这些术式要付出的巨大代价。”
“就像行止剑尊对我设下诅咒要以修为和灵气为交换一样,使用夺舍术者,要支付分裂灵魂的代价。”
“分裂……灵魂?”全新的知识被填入脑中,这次,季裁雪面上的惊愕倒是真心实意了——好在崔九重并没有回头看,也就不会辨认出真实与伪装间的差异。
“三魂七魄本为一体,灵魂一旦分裂,就没有重新修补聚合的可能。灵魂分裂者,轻则修为倒退,境界跌落,此生再无进阶可能;重则经脉异样,走火入魔,在灵气失控的作祟中身死道消。你为寻找一道残魂去过冥府,理应清楚,魂魄残缺者是无法投胎转世的——这一点同样适用于灵魂分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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