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小门童的身影与所说出的话语：“离开这里吧，就像平日那样醒来，忘记这场偶然的邂逅，回到你来的地方……
“但在分别前，我有一个请求。”
“请说。”穹点点头。
“在你听来，或许会有些古怪，甚至有点失礼，但我想知道……
“……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什么意思？
察觉到了穹的疑惑，黄泉轻声说道：“你让我想起一位故人……在我仅存的朦胧的记忆中，他与我刀剑相向……正如这光怪陆离的梦境，近在咫尺却不可触及。”
顿了顿，黄泉接着询问：“我可以再问你几个问题吗？因为我时常会忘记一些事，因此比起回忆，我更习惯用【感受】去捕捉些什么……你的答案正确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当下的反应。
“例如你在客房醒来时，口中曾念起几个名字，他们是你的伙伴？家人？敌人？你似乎已经和许多人、许多事建立了牢不可破的联系……
“请问，你会对失去这种联系感到恐惧吗？”
穹一愣。
会恐惧吗？
他无法想象这种事情的发生，因为他从未经历过，或许未来也不会发生。
所以……
“我不知道。”他摇了摇头。
黄泉微微颔首：“嗯，我知道了……那如果有一片巨大的梦境，它足够逼真，逼真到与现实无异——那里没有生离死别，每个人都能收获应得的美满与幸福，并永远快乐地生活下去。
“请问，你会愿意栖身其中吗？”
“我不知道。”他依旧摇头。
因为未曾经历，因为未曾拥有，所以才不知晓自己的感受。
更何况他对现在的生活挺满意的。
黄泉点点头，表示清楚了：“那……倘若这美梦注定支离破碎，任何事物都将离去：朋友，亲人、陌生人——然后是轻快的风、飞翔的鸟儿、群星……最后是你自己。
“每一个人，他们记忆中的每个人，那些笑容和眼泪，完成与未能完成的约定……
“最后都将迈向既定的终局。如果在启程之初，你便已知晓此行的终点……
“请问，你还会踏上这段旅途吗？ ”
“……我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也是实话实说，穹宁可说不知道，也不想给出一个不符合自己内心的答案。
黄泉摇了摇头：“我知道这很难，不必着急作出决定——我刚刚就已经说了……答案并不重要。
“聆听、触碰、思考，由此你将获得感受——珍惜它，凭借感受，我们做出选择。所以回到最初的问题……
“请问…你还记得我吗？”
穹思考了好一会儿，想从记忆中找出一些与黄泉的身影对得上号的人。
但是无果。
记忆中只有浅淡的痕迹表明，他对她有些熟悉。
或许见过的吧。
“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 ”
黄泉微微一怔，随后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沉吟半晌，黄泉转过身去，直视着穹的眼眸：“多么有趣啊。方才那一瞬间，仿佛有千百万个相似而不相同的你，给出了截然不同的回答。
“不过这的确是最后一个问题了，谢谢你的回答……我们都还有各自的路要走，就此别过吧。”
眼见着黄泉就要离开，穹急忙伸出手想要叫住她：“但是你还没告诉我究竟该怎么离开这里……”
黄泉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金色的美梦要开始躁动了——在接下来的长夜里，你恐怕会遭遇许多挫折，见证众多悲剧，最后……目中所见只余黑白二色。
“但请相信，在那黑白的世界中会有一点红色稍纵即逝，但在你做出抉择之时，它必将再度示现……
“而你，要仔细咀嚼其意义——
“——然后，回到清醒的世界去。”
在穹看不见的方向，从黄泉眼中流下了两行血泪。
“咳咳咳！”
一股恐怖的剧痛从腹部传来。
穹猛地瞪大了眼，只感觉全身血液从传来剧痛的方向迸发流失，像是放了个巨大的烟花……
意识正在快速抽离梦境。
穹只听到了黄泉说的最后的一句话。
“我们都将在那里找到答案。”
穹猛地睁开眼，却见面前的景色是自己的房间。
“我这是……怎么了？”
穹抬起头，却看见了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边的帕姆焦急的神色。
“穹乘客，你怎么了？为、为什么突然哭了？”
哭？
穹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受到了有温热的水蓄在眼窝之中。
只是梦境中具体经历了什么，他却已经忘干净了。
只留下了淡淡的疑惑、悲伤，还有腹部的幻痛。
“我可能梦见了一个悲伤的未来……”
帕姆吓了一跳：“……听、听起来是做噩梦了帕！才刚到阿斯德纳星系就碰见这种事……你可要多小心啊，看样子，你对忆质的抵抗力很差。”
“不过别在意，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在你睡着的时候，列车已经完全抵达匹诺康尼了，可以准备下车了帕……
“当年公司的边陲监狱，现在已经变成这副豪华酒店的样子了，变化实在是太大，以至于帕姆都不敢认……不过虽然列车长我也很好奇匹诺康尼如今的样子，但毕竟没办法下车……你们就代我好好感受一下吧。
“记得去后面找三月乘客，她在等你一起出发。”
“……好。”
总觉得，这次的旅途，也不会太安宁。
穹提着行李，离开了房间。
就在关灯的那一刹那，似乎有什么东西的存在扭曲了一瞬，但是迅速又回归了正常。
黑暗如同恶兽巨口，吞噬了所有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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