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握住,风便又将它卷起,带向了更深沉的黑暗。
晨风中崔季舒嗓音清朗,字字含悲,在众人面前吟诵着:
“主人且勿喧,贱子歌一言。仆本寒乡士,出身蒙汉恩……”
吟至“将军既下世,部曲亦罕存”时,声调哽咽,不由得以袖拭泪,难以为继。
斛律金下马递过马鞭给侍从,听到这首不明由头的诗眉头紧锁,侧身向斛律光、斛律羡两兄弟低声问道:
“明月,崔侍郎这一大早哭哭啼啼的,念的什么诗?什么‘将军下世’、‘部曲罕存’?听着实在不祥。”
斛律光低声答:“是鲍照的《代东武吟》。崔侍郎应是在追怀慕容绍宗行台。”
斛律金闻言脸色更沉,不由斥道:
“大清早的,在大将军府门前诵这等不详诗,成何体统!”
司马子如轻抚长须走了过来,低声重复着一句:“‘时事一朝异,孤绩谁复论’!”
扫过在场众人,倾着身子偏向斛律金:
“崔季舒这哪里是在缅怀啊,不过是以鲍照之句,暗喻当今时局罢了!”
斛律金闻言,便不再说话,听着他继续侃侃:
“旧朝将倾,新朝当立。这要试出这满朝文武,谁人还怀存着故国之思,谁人又向着新主。
大司马,您现下又如何看此诗呢?”
斛律金淡淡瞥了他一眼,笑答:“新旧更易本来就是常事!我无看法!”
百官依序进入北宫,听祠部官员训引明日太子册封大典的诸项仪轨。
秦姝一晨,随着追犬跟出城东,大概去时未远,追犬竟未曾丢失线索,一路引她到了太仓营垒外,当即便阻了追犬继续前追。
心下奇怪,阿改无端端怎会来皇家粮仓?
闪身藏入道旁,不多时,果真见到阿改从太仓营内策马而出。
待人走后不久,疑虑看了看太仓,最终随阿改踪迹又跟回城。
阿改径直回了太原公府,此后再未外出,这一日便未查出旁的线索。
待群臣散去,高洋、高德政、陈元康、杜弼、崔季舒等一众心腹留驻东柏堂。
高德政率先拱手劝道:
“大将军匡扶社稷,功盖寰宇,如今天下归心。
下官等恳请大将军早定吉日,完成禅代大业,以安万民之望。”
崔季舒也忙接口:
“高侍郎所言极是。以齐代魏,上合天心,下顺民意,此乃水到渠成之事,望大将军勿再迟疑!”
一时间,堂内皆是劝进之声,无非是些歌功颂德的陈词滥调,虚应故事的游说劝导。
高澄表面肃然:
“荒谬!明日便是册立太子的大典,尔等却在此劝孤行此不臣之事,岂非陷孤于不义?此话休要再提!”
言辞虽厉,语气中却听不出几分真正的怒意,也不过惯常的虚与委蛇。
陈元康见状,此刻他不能在如先前一样,便近前一步,恳切言道:
“大将军!魏室气数已尽,神器易主自古有之。将军若一味谦拒,只怕天下失望,反生变乱啊!”
“够了!”高澄抬手打断:“此事关乎国本,岂能儿戏?今日不必再说!”
不多时,东柏堂内群臣络绎散去。
高洋出得门来,目光淡淡扫过侧厢,随手拦住一个婢女,状似无意地问道:
“这几日,怎未见琅琊公主身影?”
婢女慌忙躬身:“回太原公,奴婢也已多日未见公主。”
高洋垂下手,行到中庭又朝膳房方向深深望了一眼,方才出门归府。
一入府邸,便召来阿改询问:
“琅琊公主近日一直未在东柏堂。大哥既将我晾在一旁,又无后续动作,你说......他是否会派那个女人暗中查探?”
阿改略一迟疑:
“太原公是否多虑了?她终究是个女流之辈,或许又如往常一般,负气出走了。况且我很是小心,无论去哪儿,都会特别留意,近几日也无人跟踪啊!”
“这便好,但还是不可大意!”高洋眼神锐利。
“她曾在赤冰台历练,精通骑射,非寻常女子。明日行事务必多加留意!”
“诺!”
高洋不由凑近阿改抽了抽鼻子,问道:
“你近来身上......总是沾着一股味?”
阿改连忙抬起袖子闻了闻:“主公若是嫌属下身上的汗臭,属下回去便沐浴!”
“不是臭味,”高洋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丝探究,“是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阿改又仔细闻了闻,却什么也闻不到,显得茫然:“属下愚钝,实在未曾察觉......”
高洋盯着他看了片刻,不再深究:
“无妨,许是错觉。今晚先去见过唐邕,把信儿给带到,并好好告诫告诫他!”
“诺。”
高澄听完秦姝今日的调查结果,疑问一句:“他无端端去太仓干什么?”
“那子惠哥哥,你给我一纸令书,我好进太仓看看?!”
“......这样,我着仓曹,明日入仓清点粮储,你可扮作亲兵随行。进去探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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