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没有情的人,跟草木有什么分别。
这世间情有多样,远远不止一种。
亲情,友情,恩情。
君臣,主仆,师生。
但若把情之一字看得浅薄,便当这世间只余下了男女之情。
赵媪愕得不能说话,一双眼睛骇得大大的,那头哭完了,不及歇上一口气,又仓皇膝行数步过来。
怀中抱着还在哇哇大哭的谢砚,悲悲切切地解释,“王父啊!王父啊,夫人是被吓坏了!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夫人看见大公子摔下来,怎么会不怕啊!王父不知做母亲的心,旦要适才公子们出点儿事,做母亲的.........做母亲的..........天都要塌了啊!”
她自己是深有体会,这一日的司马敦就是出了事,到现在下落不知,生死不明,因此赵媪作为一个母亲,便说的尤为悲切感人。
这日的赵媪,也定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下来了吧。
“夫人吓坏了胡言乱语,夫人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了,便是嬷嬷不知道,王父还不知道吗?二公子是从谁的肚子里出来的,是从云姑娘肚子里出来的,生的时候就在东壁,万万也错不了,万万也错不了的啊!”
赵媪是痛心刻骨,不见大殿主人的回应,她便一直说,直至要说动那人,要那人松口开恩,要劝和,要这两人好好的,不要因了旁人的挑拨而心生嫌隙。
“夫人啊!床头吵架床尾和,同王父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啊?是,是,夫人是见了中山君,那又怎么样呢?”
说得人心惊肉跳,险些背过气去,可赵媪还是像炒豆子一样说个不停,“再说了,再说中山君都死了,死透啦,王父就要做晋国之主了,和个死人较什么劲啊?”
“若不是那个赵国女人挟持了大公子,把夫人诓骗去了后殿,要不然,夫人好好地去后殿干啥呢?王父高瞻远瞩,千万不要着了小人的道啊!”
灯枯焰弱,人寂影残。
赵媪是好心,却不知何处是症结。
那人立在那里,半晌笑道,“孤知道。”
赵媪不知他知道什么,她说了那么多,不知他知道的是哪一桩,哪一件,故此便问,“王父知道什么?”
“那个赵国女人在王父面前说三道四,就要大婚了,可千万千万不要因了个外人就自己先打起来了啊!”
是啊,他究竟知道的是什么。
若是什么都知道,那为何依旧神色落寞。
可那人声腔平平的,听不出其中的喜怒哀乐来,他说,“孤什么都知道。”
如赵媪所说,晋君高瞻远瞩,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
不过是要一句坦白,再杀一个中山的孩子。
见不见中山君已经没有那么重要,杀不杀那个孩子才是最后的症结。
谢砚已经消停下来,不再嚎啕大哭,只是还害怕,抽抽搭搭的,伸着小手要朝她爬来,“母亲.........母亲.........”
赵媪连忙松手,把他抱到阿磐跟前,谢砚便似个八爪鱼一样抓着她,眼角还挂着泪,委屈巴巴地叫,“母亲.........怕怕..........母亲..........怕怕.........”
阿磐揽紧了他,两个孩子一个在怀里哭,一个紧紧地偎着,这殿内数人,没有哪一人是高兴的。
小小的孩子瘪着嘴巴,虽不再高声大哭,却骨碌骨碌地滚着眼泪,低低地向她告状,“父亲坏.........不要了..........父亲不要........阿砚了.........”
也许是罢。
也不知怎么,忽地就想起来去岁在东壁,也有这样的一场大闹。
她记得谢玄说要把谢砚送去寻常的人家,就叫他做个乡野村夫。
也许在他心里,谢砚原本也没有那么重要。
若不是因了长得像极了他,对于谢砚的出身,他大抵也会猜疑的。
唉,你瞧啊,他的父亲狠下心,一个要杀,一个要弃,父辈之间的恩怨纠缠不清,到头来可怜的还是孩子。
阿磐把谢砚一同抱在怀里,抬袖去擦孩子们的眼泪,强笑着抚慰,“好孩子,不哭,不哭呀,父亲不会不要你们的..........”
口中虽这般宽慰,却不敢抬头看谢玄。
不敢看他的神情,怕他的眸中里会写满了轻蔑、嫌恶、讥讽与拒绝。
这样的神色,也许会有的。
他心里大抵在想,你是怎么有脸说这样的话的?
也许吧,不知道。
但孩子吓坏了,终究是要好好哄一哄的,但愿不会落下什么毛病,也不要生出什么病根来。
可那人也并没有接上一句什么话,没有说父亲还要不要,他一句话也没有。
只是缓缓地转身走了。
阿磐怔怔地抬眸望他。
十五连枝烛台的烛火摇曳,将那人颀长的身影拉得又高又长,那一头的华发亦愈发显得孤寂苍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