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见我们?”子慕予漆眉轻挑。
“那个在阙天楼布下九幽镇宅符阵的道士,说要见跟随徐千策归都的所有人。”丰俊朗道。
子慕予眼皮眯起,眼睛黑得骇人。
郭安造反的时候,不知为何,可以布下九幽镇宅符阵的天师却没有相助。
战后,徐千策与子慕予说了前因后果,而她提醒徐千策要留意天师。
徐千策却说不足为虑,一切已经在控制之中。
看他说得极有把握,她才暂时离开去了一趟七星城。
没想到此人还没被处理。
他既想见,那就见见!
正好她对此人也有些好奇。
虽然她依旧忌惮那张人皮,可是从天师的角度看,此阵被他们破了一次,若还故技重施,会显得很傻啦吧唧。
何况现在大事已定,老人王和徐千旭都死了,若他的目的只是想在朝堂搅弄风云,也该歇了。
除非他的目的不是这个。
徐千策带伤稳定局势,忙得脚不离地,依旧陪着子慕予等人登上了朝天殿。
朝天殿建造在青岚山最高峰,高六丈,方五十步,是天师带着弟子观星修炼之地,现在已经被重兵团团围住。
登上顶楼,子慕予抬头。
此时朝天殿没有穹顶,应该是像阙天楼那样安装了开合的机括。
正中,架立着一座巨大的浑仪。
旁侧还有一座水运浑象,铜壶滴漏有水珠「咚」一声落入承露盘。
浑象仪的前方,有张案台。
台上有香炉,有酒茶。
青烟袅袅,如天上垂下的薄纱。
十余位小道士面容平静,围坐两侧。
白须白衣天师手持拂尘,跏坐在正中架高的蒲团上,脊背如古松拔地,呼吸轻缓,双手结成子午诀,似架起一座肉身丹炉,垂落的道袍尽是未展平的褶皱。
先前子慕予附身在人皮之上,当时神魂受损,在夜色中观过此人一眼,看得不甚真切。
此道瘦而不干,两道长眉从眼角垂落,有些高人模样。
只是,他的脸有些奇怪,皮肤有些瘢痕,显得有些凹凸不平。
应是感受到被打量的目光,天师双眼霍然睁开,微浊却有神的双眸迅速在众人面前扫过,目光暂时在王寻身上驻留。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竟剃头毁形。不该,不该。”天师摇头。
今日,王寻的眼睛好了许多,可以视物了,听见天师的话,横眉冷竖。
“人体发肤虽受之父母,却不属于父母。他是他,他有权决定自己到底是剃发还是留发。难道他剃掉头发,就不是他了?”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天师眸底的冷光倏然射来,一下子锁住子慕予,也开始打量,眼中有复杂的情绪漫散。
“你是谁?”天师问。
“我就是来打酱油的。”子慕予道。
天师摇摇头,指尖迅速掐点,眼中神采渐亮:“喔,我知道了。原来你就是那个变数。”
他的声音深远如山涧的风:“请问,你是怎么做到的?身不死,却能以神魂入皮,还能从九幽镇宅符阵里逃脱。以前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我们不是很熟。”子慕予道。
她拒绝回答对方的问题。
她是来解惑的,不是来解别人惑的。
天师轻笑一声,目光在子慕予身上流连不去。
“不是说「仙道贵生,无量度人」?怎么尔道不济世度人,而要害人?”子慕予神色冰冷。(注:「仙道贵生,无量度人」引自《仙道经》,「仙道贵生」是指仙道应以生命为贵。)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此役过后,人族方得大定。”天师说着,拂尘轻摇。(注:第一句引自道德经。)
一管黄澄澄的物什悬游至子慕予面前。
“此为先王圣旨,你看了便知事情缘由。”天师道。
子慕予一愣,接过,展开。
里头的字不少,总结其中要义是:为稳定国祚才启用九幽镇宅符阵,定道、佛之顺位。
也就是说,阙天楼惨案其实是天师与老人王做的一场交易。
天师助老人王完成心愿,逼徐千策归位。
而老人王承诺,让道门为尊。
徐千策的脸色惨淡极了,心里难受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老人王死了,功过自有史官定笔。
子慕予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你是想用这个证明自己该死,还是不该死?”
“贫道可以死。”天师道。
他没说自己该不该。
“道佛之争,可以光明磊落论难,可揭彼短,可扬己善,唯独不该踩着无辜百姓的血肉上位。”子慕予道。
天师很平静地看着子慕予。
“佛家空,道家无,佛家缘起性空,道家意无为,佛家禅定,道有坐忘,有同有异,求同存异才是正道。每个人有自由选择与自己灵魂契合的信仰,而不该被迫选择。道释发展到最后,肯定是相互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这一争,毫无意义。只是苦了百姓罢了。”
“人这里,”子慕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喜欢受束缚。怎么能妄想用部分人的思想来框住所有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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