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四肢关节像是被随意摧残掰弄的玩具一样,以不可名状的诡异弧度摆放着,鲜血喷涌,汇聚成河。
巫祝延白了脸,轻微颤抖地向着遍地尸体中唯一站着的人望去。
那是一个女人。
与后世过分妖魔化的恐怖狰狞不同,与野史传闻中狂妄妖媚的恶女相悖,与狂热的追随者口中如神明一般不可名状都不同。
她就是一个女人。
一个乍一眼,脸色惨白到让人误以为会有些营养不良的女人。
没有穿着妖邪妩媚,也没有浑身鲜血狰狞提着一把大弯刀。
她只是很简单地穿着一件连帽衫,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提着一根全无修饰的魔杖,听到有响动,回首轻轻一瞥。
“怎么还有人来?”
那就是萧语。
会威震天下、阴影笼罩世界几百年的萧语。
萧语的身后还有一个半大的少年,少年被眼前的一切吓得脸色惨白,瘫坐在地上,错愕地睁着眼,不敢相信这一切。
“哦,是你,我对你有点印象,我儿子和我提过,你是对他很好,照顾很多的实习老师,”萧语看着巫祝延,忽然一笑,“奇怪,那你怎么没发现,他在学校里被欺负了呢?”
巫祝延一滞,没有任何回应。
“算了,我一向奖惩分明,既然我儿子说你好,那我就赐给你点东西吧。”
萧语拉起瘫坐在地上的莫观,如在自己家庭院里散步一样,懒得给予道路两边的尸体一点眼神,甚至也没有管恐惧到颤抖的莫观。
她抬起了魔杖,向巫祝延发射了一道魔气。
“我想想......就永生吧,你们这些人应该最想要这个?”
说完,她便带着莫观离开了,留下屠杀清洗后的一地尸体,和一桩即将狠狠铭刻在历史血案上的惨剧。
当时的巫祝延,还没有意识到萧语随口的一句“永生”,意味着什么。
——
是否真的永生了,是最容易看到的事了。
十年,二十年,几十年......几百年。
时间不再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画笔不在他的脸上添加一道皱纹。
巫祝延渐渐失去了所有原属于“这个模样的年轻人”的意气风发浮躁冲动,越来越久地挂着神秘莫测的微笑,行事诡谲令人捉摸不透。
再看着自己身边的所有人,一个又一个离开。
“老师!新生报到!嘿嘿我是人间百灵鸟!将来要做大明星!大歌唱家!”
——“老师......北海战役里的一枚流弹击穿了我的脖颈...我很快就要失声了,我还有任务,我不能走,这个情报,拜托您一定要带回去......求求你。”
“你就是我的指导老师?你行吗你?这么年轻,不会是学校推出来敷衍我的吧。”
——“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没变过啊,没想到真有你这样的奇迹。来,小宝儿,这位啊,是爷爷的老师哦。”
“......老师、老师您好,我、我对不起...弄脏了您的教案...嗯?嗯...是的,我将来想成为一名军人......我这么胆小,很可笑吧?”
——“第七十二师魔法志愿军来报,这个盒中承装的是队伍里林有爱战士的骨灰,她的亲属一栏只填了您的名字,她在遗言中交代,她父母早故,生命中最感激的便是指导老师您的孜孜教诲,如果可以,希望由您把她带回学校烈士陵园埋葬。”
“嘿!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其他那种对老师就唯唯诺诺的一般学生!我又喝酒又打架的哦!”
——“哎哟,老了老了喝不动了,老师哇,我发现一个人寿命将至,是真的有感应的,哈哈别这么看着我嘛,明年来,你再带瓶好酒洒给我吧。”
或女声,或男声,或英年早逝前最后一丝无力的笑,或耄耋老人恍然看淡生死的感悟。
“我很高兴,我很幸运,这个时候还能见到老师你。”
这句话,巫祝延听了很多遍。
很多很多遍。
萧语说永生是对他的赏赐。
真的吗?
临终嘱托接过一遍又一遍,浸染着鲜血的手他握起过一双又一双,他于百年不变中一次又一次听着熟悉的意气风发的少年音变化成各种沧桑濒死的颤音。
他们高昂着头颅,笑着叫他,老师。
他们满脸沟壑般的皱纹,怀念地看着他出声喊,老师。
老师好,老师,这次我真的要走了。
真好,是老师你这样顶好的人拥有永生。
当数不清自己已经经过多少个春夏秋冬。
当再懒得瞥一眼镜子里自己的模样,懒得打理自己的发型装束,懒得关心自己的衣着妆造。
当节日时要去扫的墓碑满满当当地安排了一整天也扫不完。
当由自己亲手带回埋葬的学生骨灰,自己亲自树立的墓碑,堆满了整个墓园。
一排排一列列。
墓园里整齐的墓碑,俨然宛如一间新的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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