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嫣然跟着凌菲走出房间，也抱着凌菲一起哭了起来。
“嫂子，奶奶虽然糊涂了，但是对于那些重要的事却比谁记得都清楚，我能够理解你现在的感觉。虽然大家都说奶奶这辈子没有什么遗憾了，但是一想到她要离开，我心里就莫名的痛。”
“我跟姑奶奶说过，这个簪子我会一直戴着。我没想到，这样的小事，她却一直记挂着。我哭不是因为她要走了，而是她一生传奇，临走了却是记不得那么多的事情了。”
即便是再伟岸的人，即将离开的时候也会显得格外脆弱，这样的反差感才是最难让人接受的……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沈枫等人都住在了乔家。得到消息的沈念曦同样赶了过来，沈玉岚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看到沈家的众人显得很是高兴。还叮嘱沈枫有事就去忙，不用担心她之类的话。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老人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她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只要是清醒的时候都会和后辈们交代一些事情。每晚也都有人轮流的在房间里值守，生怕会出什么事。
这一晚，刚好是乔嫣然守夜。正趴在床边熟睡的乔嫣然只感觉一只手覆在了自己的头顶，随即马上坐直了身体。老人笑着看着孙女，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奶奶，你醒啦？”
“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嫣然，奶奶现在想让你帮一个忙。”
看到老人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乔嫣然欣喜若狂的说道：“奶奶，你感觉好些了么？要我帮什么忙您尽管说。”
老人慈祥的笑了笑，也没有说好或是不好，只是淡淡的开口道：“上次我演出的戏服就挂在那里，你帮我拿过来穿上！”
乔嫣然听到老人的话，知道这不是奶奶的身体好了，而是已经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她如何不知道奶奶的心思，那是想让自己体面的离开啊！
乔嫣然点点头，控制着情绪取来了戏服，然后细心的替老人穿了起来。老人似乎也有了力气，坐直了身子开始穿戴。随即一指旁边的轮椅说道：“扶我坐上去！”
两人又是一阵忙活，才把沈玉岚扶到了轮椅上。老人拒绝了乔嫣然的帮忙，自顾自的推着轮椅向前，最后在梳妆台前停了下来。
老人认真的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丝不苟的整理着发丝，头冠还有衣领，然后打开抽屉开始为自己上妆。镜子的右上角插着一张照片，正是沈玉岚年轻时的戏装。这之后，她没有再看镜子，只是仔细的看着这张照片，然后开始在脸上涂抹起来。
这样的事情她做了大半辈子，可以说闭着眼睛都能完成，但是这一次却是她化的最慢的一次。
“漂亮么？”沈玉岚上完妆放下了手里的物件，然后回头看向了乔嫣然。
乔嫣然已经哭成了泪人，但还是气喘的说道：“漂亮，奶奶是最漂亮的。”
“丫头别哭，让奶奶走的开心点！”
乔嫣然再次重重的点了点头，但是泪水根本就止不住，早就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来，跟奶奶一起唱一段，就《穆桂英挂帅》吧！”
老人说完浑身一抖，再次看向了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蓄满了凌厉。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
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
敌血飞溅石榴裙
有生之日责当尽
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
番王小丑何足论
我一剑能挡～
百～万～兵～”
听到沈玉岚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所有人都急忙跑了过来，然后就看到了这难忘的一幕。沈枫没有上前打扰，而是带头开始喊好。要知道，戏曲的好是要喊在点子上的，沈枫是用这样的方式，帮老人完成最后一场演出。
声音消散，久久不曾传出沈玉岚的声音。这时乔嫣然才发现，奶奶的眼睛虽然仍旧盯着镜子，但是却没有了声息。
“奶奶～”乔嫣然痛哭一声，伏在老人的腿上放声大哭……
沈玉岚走了，穿着她最爱的戏服走了，一代武旦大家沈玉岚人生落幕。晚辈们遵从了她的遗愿，没有卸下她画的妆，让她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
许多戏曲界的名流纷纷赶往乔家，就连吕彦休等弟子们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赶来送老师最后一程。文旅部更是发文悼念，甚至上了一套的新闻。
追悼会上，徒子徒孙们更是一直跪到了大门外，可以这么说，只要是唱戏曲的，和沈玉岚多少有些交集。但是人死如灯灭，此时再壮观的场面，老人也看不到了。而这里面，又有几人是真心怀念沈玉岚的呢！
沈枫再次送走了生命中重要的一个人，这些年看着老人们陆续离世，沈枫已经有些渐渐适应。不是他麻木，而是一样的伤痛经历多了以后，就会理性的看待这些事情。虽然他不想去想，但是包括沈博平，于桂芳，甚至于最后的凌菲和林芳等人也终将会离去。
生命会给你很多时间去享受人生的惬意，但是到最后，终究逃不开死亡。可有些人即便是离开了，却给后人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得以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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