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才听出来,刘宗周这么‘高来高去、凌空缥缈’的谈话,是在博弈‘正统’。
但刘宗周又在淡化矛盾,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回避具体办法。
典型的东林。
黄宗羲嘛,东林七君子黄尊素长子,崇祯给追封荫恩,虽然他的理论还没有传世,众人也知晓这个年轻人学术了得。
崇祯一摆手,示意黄宗羲可以直接说。
黄宗羲开口就把众人听得头发都炸起来了,“陛下,诸位大人,无论是威远大将军议政之法,还是南方乡绅自治之法,都建立在虚君基础之上,并非说臣民无需忠君,而是在确立君王正统的情况下,让更多人参与议政,让更多人参与治权施行。”
崇祯脸色阴冷的可怕,在京城陆天明不鸟皇帝,想不到南方这些狗东西也敢对皇帝大肆抨击。
周延儒这时候接过话头,“太冲,老夫知你熟知经义、地理、天文历算、博古通今,此刻乃奏对,不可放肆。”
黄宗羲躬身道,“陛下恕罪,学生并非放肆,乡绅治乡若放在五年前,它就是剧毒,必定天下大乱、地方割据,归根结底还是中心不稳。
威远大将军的地方议政有律法护佑执行,乡绅治乡若有君主圣旨,同样能站住脚,因为治权在君。
但它绝不是纯粹的剧毒,以江南人心惶惶的情况而言,乡绅保证了地方的安稳,论迹不论心,至少当下适合,这不可否认。”
张维贤开口道,“江南为何人心惶惶?”
“回公爷,南北对峙,这是事实,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吴国公与威远大将军的摩擦导致舟山血腥,流贼又在浙西,江南当然人心惶惶。”
张维贤冷哼一声,“老夫听出来了,你们认了徐允爵的爵位,陛下未允许,江南竟然有公爵,舟山绝非战事,而是内外勾连的屠杀,颠倒黑白可笑之极。”
黄宗羲丝毫不惧张维贤,摇摇头道,“回公爷,学生是否承认吴国公毫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姓承认,江浙承认,吴国公是朱明的吴国公,不是徐家的吴国公,陛下依旧一言而决。至于舟山,恕学生妄言,外海乃陆徐之争,海商才是无辜。”
崇祯火速接过话头,“说说你的办法,刘卿家推荐你,不是让你卖关子。”
张维贤身后的郑芝龙两眼闪过一丝冷冽,他渐渐看明白张维贤在做什么了。
明着反对,实则纵容,让江南这些人自己挖坑、自己跳、自己埋,皇帝还傻乎乎的以为真是个办法。
黄宗羲这时候朝众人躬身一圈,“陛下,诸位大人,恕学生放肆,太祖抑制亚圣民本理念,朱明立国二百七十年,世间一切,不过是民本对压制的反弹。
民为重君为轻的民本大行近两千年,太祖的抑制乃退步,加强了君权,更加速了权争,这是天下共识,想必诸位大人不会否认这个道理。
天下为主君为客,并非说君王不重要,使天下受其利、使天下释其害,此乃君主天责,抑私利、兴公利乃君主天权。
皇帝乃一切根本,一切中心,无需讨论,无需质疑,在此前提下,得明辨君臣之间的关系。皇帝无法独治天下,设官以治之。
官者,分身之君也。臣与君,名异而实同,均为共同治理天下…”
“放肆!”钱谦益突然大吼一声,“黄宗羲,你在胡说八道…”
“钱卿家!不要插嘴!”崇祯立刻摆手打断钱谦益,“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这并非大不敬,黄卿家继续。”
钱谦益不过是表明他的态度,并非真的反对。
黄宗羲躬身继续道,“朝事艰难,无善政,实则自皇帝罢丞相始也。大学士据旨批答章奏,内阁没有僚属,其事权很轻,而天子又不能独处政事,宫奴凶残毕现,宦官专权为祸本朝多次。
威远大将军改内阁首辅为政务总理,实则复设宰执,参政若干,共同议政,以实现中枢与天子议政,此方法或许威远大将军更具实效。
但威远大将军地方议政过虚,乡绅有口无力,学生以为,书院才是唯一的、最佳的舆论议政场。各地学院众多,并非为了养士,更非为了科举,而是舆论监督,与乡绅一致。
治天下之具皆出于学院,而后设学院之意始备。使朝廷之上,渐摩濡染,舆论左右政局。奸邪慑心于正气霜雪之下,君安而国可保也。”(作者语,清末君主立宪最初的理论来源,就是黄宗羲这些话)
崇祯听后摸摸额头,左右扫了一眼,“周卿家、老国公以为如何?”
张维贤呵呵一笑,“听起来不错,一切都得讲究具体方法,否则依旧是东施效颦、南橘北枳。”
黄宗羲拱手而答,“公爷所言在理,北方开杂科,学生也赞成,单一的经义科举取士,大多为理学门徒,并非治国良才,且经义唯一,极易让官宦子弟以不正当的方式胜过平民,扩大科举,包括小吏,历算、乐律、测望、占候、火器、水利等等的人,这些人才是真正的治理施行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