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万籁俱寂。风铃儿贴着冰冷的墙壁潜行,青砖的寒意透过单薄的夜行衣渗入骨髓。周遭静得可怕,连初夏惯有的虫鸣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整座宅邸都被罩在了一个巨大的琉璃罩中。月光被乌云啃噬得残缺不全,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暗影。
突然,假山后传来三声轻叩,像是夜莺的啼叫。风铃儿屏住呼吸,看见晓秋从太湖石的孔洞中探出半张脸。
“快跟我来!”晓秋的声音比风还轻。她拽着风铃儿的手腕钻进假山缝隙,潮湿的苔藓蹭过两人的衣角。暗道窄得只能侧身而行,晓秋却像一尾游鱼般灵活。她的指尖在石壁上轻点,每过七步就按下一块活动的砖石。
远处突然传来梆子声,晓秋猛地将风铃儿按在墙上。月光从石缝漏进来,照见她额角的细汗和紧绷的下颌线。直到巡逻的脚步声远去,她才松口气。
“我武功不大在行喃……”晓秋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一道裂痕,“但记性还算好。”
“前面就是东方老贼的寝室了。”晓秋突然停住脚步,指尖轻轻抵在风铃儿唇上。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微微的颤抖。
月光从头顶的通风孔斜斜地漏下来,照亮了她半边苍白的脸。细密的汗珠顺着她精巧的下颌滑落,在下巴尖儿上悬了片刻,最后无声地砸在青砖地上。
晓秋拿出那根木簪,在砖缝间轻轻拨弄。簪头雕刻的蝴蝶翅膀微微颤动,竟发出极轻的"咔嗒"声。她忽然浑身紧绷,像只察觉到危险的猫儿:“有人醒着……”
远处又传来梆子声,晓秋条件反射地绷直了脊背。她突然抓住风铃儿的手,“前头第三块砖下头藏着暗弩的机关!我数到三,你就……”话音未落,暗道尽头突然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晓秋脸色骤变,黑暗中只听见她急促的呼吸:“不好,他们改机关了。”
“咻咻咻!”三支泛着幽蓝寒光的弩箭突然从暗处激射而来,箭簇破空的尖啸在狭窄的暗道中格外刺耳。风铃儿瞳孔骤缩,手中匕首已然出鞘。
“小心!”银光乍现,三道火星在黑暗中迸溅。“叮!叮!叮!”三声脆响,箭矢应声而断。其中一支被斩落的箭簇擦过晓秋的鬓角,削断几缕青丝,飘飘荡荡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
“什么人?!”一声厉喝如惊雷炸响,从暗道深处震荡而来。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在石壁上撞出回音,金属摩擦的铮鸣声此起彼伏。至少有十余把兵器同时出鞘。火把的光亮将潮湿的墙壁映得血红,晃动的黑影在狭窄的甬道里张牙舞爪。
“且说墨水入江流,形单只影天际游。破旧长剑旧衣衫,唯有侠义心中留。江湖纷繁多少事,岂能一剑断恩仇?人心不似酒中镜,是非对错谁能猜透?”一道清越的歌声突然在二人身旁响起,那声音带着几分戏谑慵懒的尾音。烟雾散去,只见一个扎着四股马尾辫的少女斜倚在石壁上,手中把玩着一张傩面。
她身着一袭素白长袍,衣袂飘飘如流云泻地。腰间悬着的朱红酒葫芦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发梢系着的发带随风轻颤。
“铄金烁得金满楼,金樽玉盏本无忧。忽而误入尘缘里,墨染江河血染危楼。寻恨徒行三千载,一朝释怀三杯后。怨复报怨仇复仇,恩怨轮回几时能休?”那调子带着几分塞外的苍凉,又夹杂着江南水乡的婉转。她信步走来,袍角扫过青石板上的落叶,发出簌簌的声响。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流动的银辉。那随意束起的马尾在夜风中轻扬,每一缕青丝都仿佛浸染了星辉。
最惹眼的当属她腰间悬着的那枚朱红酒葫芦,红得像是把天边最后一抹晚霞都酿了进去。葫芦身上用金线绣着朵将开未开的梅花,花蕊处还缀着颗小小的明珠,随着她的步伐在月色下流转着温润的光华。
“且说烛火入寒秋,横枪愿与家国守。来日冠翎归故里,笑看君王将相侯。可叹古来征战多,解甲归来有几何?化作无定河边骨 孤魂长望家乡尽头。”她信步走着,每隔七步便自然地抬手拎起酒葫芦。白玉般的指尖挑开塞子的瞬间,一股清冽的梅子香便飘散开来。只见她仰头抿酒时,脖颈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酒液沾湿的唇角在月光下莹莹发亮,像缀了颗小小的星星。
“缘木寻缘三生后,三世闺深烛火幽。相许重逢功名后,星君难别更未折柳。流年尽付城墙外,长亭曲水长相候。年年岁岁复年年,可怜霜雪覆过眉头。”酒葫芦重新挂回腰间时,金线绣的梅枝仿佛也跟着颤了颤,连带那颗明珠也晃出细碎的光晕,在她素白的衣袍上投下流动的斑驳光影。
"好酒。”少女忽然冲着二人眨了眨眼,唇角还沾着晶莹的酒渍。她随手将酒葫芦往腰间一挂,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戴上了一副狰狞的傩面,两点猩红的眸子在暗处泛着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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