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港的风,沉重得像是从地底爬出的怨灵叹息。硝烟未散,断壁残垣之间弥留着死者的体温。
火光在废墟间忽明忽灭,如血色星辰残喘,映不出救赎,只在空气中酝酿一场迟来的审判。
柳焱缓缓站起,在瘴气簇拥下如同一尊破土而出的雕像。他的身形被死者的执念包裹,盔甲黑金交映,勋章闪耀微光,脚步声如战鼓催命。他的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颤,似在唤醒沉睡地底的千军万马。
而他对面,猎钟持枪而立,双目空茫,枪口低垂。这个曾并肩作战的战友,此刻却成了系统下的阻挡者,成了命令链条上的最后一环。
柳焱望着他,眼中没有仇恨,也没有悲怆,只有一种冷峻的庄严。
他缓缓开口,那声音仿佛从尸山血海中涌来,沉重、缓慢,却压得人心口发紧:
“我没有变。”
这四个字像铁锤砸在猎钟耳中,炸开无数过往回忆。
他记得,那是在边境前线、在最高命令即将错误下达之时,柳焱对上级说过的话。他不争,不辩,只是冷冷吐出——“我没有变。”
那时他们还在为共同的信仰奋战。
如今,他又说出这句话,却是从一个“死人”的口中。
紧接着,柳焱平静地吐出第二句话:
“但我们已经知道……我们的时日无多。”
“我们要在彻底死去之前——为国除害。”
猎钟的指尖颤了颤,像是扳机下一瞬就会扣动。
可枪口始终没有抬起。
柳焱看穿了他的挣扎,没有阻止,只是继续说:
“你知道……你无法阻挡我们。”
风起,盔甲轻鸣。他脚下的瘴气仿佛得到了命令,开始迅速朝前扩散,卷起地上死者残骸中的碎片、战火余烬、信仰破碎者的咆哮,汇聚成一道盘旋升腾的“亡者漩涡”。
那是信仰的反噬。
他向前迈出一步。
风声为之折断,大地在这一刻陷入短暂寂静。
猎钟嘴角动了动,喉头哽住,终究没能说出任何劝阻的话语。他想质问,想否定,但那双“战痕瞳”早已封死了一切辩解的余地。
就在那一刻,梵喀·拉特缓缓睁开了眼。
砰!
他原本盘坐在祭阵中央,身上的黄焰骤然剧烈跳动,像是某种异形生物在胸膛中挣扎。
他的瞳孔迅速收缩如针尖大小,瞳仁中映出一团逐渐成形的“黑金人影”——
那是柳焱。
准确来说,是那尊由瘴气、信仰、死亡与背叛锻造而成的“军魂之王”。
“这不是……我唤醒的东西……”
“不是我在掌控——”
“这是……”
他几乎语塞,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心脏在跳出身体。他的灵魂感应像是遭到雷击,从雷恩港传来的情绪信号不是“臣服”,也不是“怨念”,而是一种他从未在任何亡者身上感受到的——
清醒。
意识形态的具象燃烧。
是来自死者的声音、信仰的火焰、与压迫者之间无法调和的怒意,正在跨越死生边界,以柳焱为核心,点燃了现实的天幕。
“他要反抗的……不是我。”梵喀·拉特呢喃,声音因震撼而微颤。
“而是这个权力。”
“是阶层。”
“是结构。”
“是压在他头顶的那一整座高塔……”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
这是一场不受控制的革命诞生。
梵喀·拉特睁大眼睛,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种病态的痴迷狂热。
他将见证一场毁灭秩序的火焰,即将烧穿政体的中枢。
“很好……”
“既然你要化为火……”
“那就让这个旧世界,在你面前——燃尽。”
……
港口高塔下,柳焱站定。
他望着那片尚且完好的行政建筑群,那些因为政治豁免权而未曾卷入正面战场的“特权区”。
那是这个国家权力阶层的栖身地,是议员、财团、统帅、安全官僚的后方堡垒,是这场战争背后的冷血中枢。
他眼中闪过一抹讥讽。
他从身上缓缓取下一块早已烧焦的军团识别布料,那是他在南部边境“冬狼计划”中服役时的战旗残片。那旗帜曾飘扬在边境的碉堡上,如今焦黑如炭,却依然残存“忠诚”二字。
他将它披在自己肩头,像是在做最后一次出征前的仪式。
而后,回身望向猎钟。
他轻声开口,却震耳欲聋:
“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敌人。”
这一句,如铁锤重击历史的铜墙,击碎了猎钟心中那最后一丝残存的“忠诚幻觉”。
“我要杀光所有的特权阶层。”
“我要让这个世界,只剩下无产者。”
柳焱站在高塔下的废墟之上,夜风在他身后卷起一片燎原之势的瘴气旋流。他如同烈火中走出的神明,身披黑金战甲,肩披烧焦的军团血帛,那枚早已风蚀的勋章在火光中宛如熔岩之心。
猎钟看着他,胸口剧烈起伏。他听到了什么……那不仅是一个人的誓言,那是千千万万死者的意志,从泥土、弹坑、断肢、血泊中爬出,融进了这个人的喉咙,成为不可阻挡的吼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