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苑小区,原是国立音乐专科学校的教职工宿舍,后来慢慢扩建,将旁边的几只老弄堂合并到一起,住在小区的居民,也不仅局限于音专自家的教职员工和学生,大量的社会人员,尤其是旅居上海的文化界人士,在最近的几年逐渐归拢住到一道,形成了上海滩独树一帜的文化中心。
搞演奏的、编曲作曲的、演话剧的、写剧本的……
各式各样的文艺形式,几近于西方的表演特色,将上海滩的海派文化提升了不少档次,也让老百姓开了洋荤。在亡国灭种时时刻刻就要降临的一片萧瑟中,反倒展现出一派百花齐放的繁荣景象。
有意思的、没意思的、看得懂的、看不懂的……
对老百姓来讲,追求精神麻痹跟追求灵魂的自由并没啥本质性的区别,猎奇、刺激、陶醉、催眠,无非是将侬心中的惶恐暂时忘却,而艺术的本身,便是带领侬去到一个虚无美好的新世界里。
所以,刨除政治敏感题材,那就是侬想哪能发展就哪能发展,从而成为了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
但事实上,这是一片各方势力激烈争斗的没有硝烟的战场。
因为,只要是跟老百姓搭界的地方,就是战场。
因为,战争的本质就是争夺资源,而人,是最最根本的资源。
……
这些,王二毛统统不懂,也永远不会搞懂。
他爽爽气气地接受这一切,可以为此尽心尽力,因为他懂一个道理,老天爷造人,从来都是万宝全书必要缺掉几只角。有些事体根本不需要侬去理解,样样事体都要讲道理,吃力伐?
所以,他做事体也是相当直接,做就是了!
……
谭秋萍勾牢他,两个人从汾阳路兜过去,亲亲热热地晃进小区,像是熟门熟路,一直走到底,有一排三层的筒子楼。
谭秋萍停下来,指了指三楼右手第五间房间。
“就是这间,上去伐?”
王二毛仰着头,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有点戆特。
“朋友,侬阿会搞错?旁边几间都有人住,周围邻舍还有一多半亮着灯,现在上去?寻死啊!”
“侬急啥?听我讲呀!这种单间的小房间现在最好租,随时随地进来两只新面孔,大家早都已经见怪不怪。半夜三更,啥人会吃饱饭没事体做,来盘问侬的来历?再讲了,这间房间我之前是打过样的,还有两桩好处!”
“啥好处?”
“第一,从它的窗门看出去,就是上方花园的18号到28号,六栋小楼给侬看得清清爽爽。层高也合适,正好斜对过三十度,避开了围墙后面的两棵树,没死角。”
“第二呢?”
“第二,这是大通铺的居民楼,暗桩很难埋在里厢,进进出出的人一多,楼上楼下就已经吵翻掉了。所以阿拉上去,后路自然有人帮侬看牢,有点啥个动静,三楼还能有辰光反应。”
王二毛有点吃不消。
这种事体侬讲得再花好稻好,一想到总要跟人打对眼,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是习惯于把自己做成一张透明纸的,现在要变成一张随时可见的画报,真是吃了老酸。
天色已晚,没时间了。
他无话可说,长叹一声,“那就上去吧。”
说着,又抬头看了楼上一眼。
咦?这间房间这时居然亮起了灯!
谭秋萍这时,头上也是一滴汗。
“碰到赤佬了!真的这么好租吗?”
两个人相互看了看,王二毛已经没胃口再嘲她了,“现在哪能办?”
谭秋萍脸上有点挂不住,眉毛一挑,“有啥啦?照进!”
“我谢谢侬一家门!”
王二毛的头瞬间大了两圈,这朋友真当自家是只母夜叉呀!横冲直撞,无法无天?
他仰起头来再仔细看了看,三楼左手数过去有两间像似没人住,“走吧,先去碰碰运道。我关照侬啊,碰到人家问起来,不要动不动的就给人家看山水,能客客气气就客客气气,这两家要是也有人,阿拉就退回去,哪怕是到楼顶去呢,总不能去扰民!”
……
运气还不错,最后这家确实没人。
王二毛手上回形针一勾,开门进屋,一股尘封的气味扑面而来。
谭秋萍顺手拉了拉墙边的点灯线,没反应。估计是房东已经把电闸拔掉,这间房间暂时只能黑漆抹沓。她走到窗前,把窗打开,新鲜的空气随风吹进来,南北一下通透了,房间里的气味顿时被冲淡了不少。
王二毛等空气恢复正常些,轻轻锁上门,跑到窗前跟她一道看。
“这幢,就是菊老住的24号。阿拉现在的角度不对,看不到二楼客厅,只有书房间跟一楼的灶壁间可以看到。现在…… 看院子里的腔势,应该是有客人在。”
王二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24号楼是一幢独栋的小洋房,也是西班牙式,但比思南路上的那种要小上一半还多。小洋房跟小洋房之间的间距,最近处连三公尺都不到,明显有点螺蛳壳里做道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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