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哭嚎声被布料闷住,变成了模糊的、令人更加烦躁的呜咽。
他按了按眉心,只觉得这一夜的漫长,胜过以往任何一场鏖战。
“将军,都堵严实了。”亲兵上前低声禀报,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不过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
景阳点了点头,目光投向漆黑的山道尽头。
“援兵和邢少卿还有多久能到?”
“现在时间还早,最迟天亮前一定能赶到。”
“洞内洞外,加派双倍人手看守,打灭火把,不许任何人靠近,也不许任何异常响动。”景阳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在邢少卿来之前,我要这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也飞不出来。”
“是!”
命令被迅速执行下去,仅有的几个火把全被灭掉,所有兵士全然被黑暗包裹,只有洞里残余的灰烬被重新燃起,但是在外边,却是看不到多少火光。
兵士们的身影被拉得长长,投射在岩壁上,如同森严的守卫。
景阳踱步到一旁,找了块还算干燥的大石坐下,佩剑横在膝上。
他闭上眼,却在想另一件事。
五十万石粮食。
什么人需要囤积五十万石粮食?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军中,这才是最恶心的。
他同样出身将门,自然知道事情轻重,若真是将门犯的案,所有将门恐怕都要受到猜忌,甚至清洗。
这是任何一个皇帝都不能容忍的。
事实证明,王清晨的推断一点没错。
但这背后仅仅只是贪腐吗?
若牵扯更多,又会牵扯到什么?又会牵扯到谁?
一切都还未知。
夜色愈发浓重,山风穿过林隙,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景阳坐在冰冷的山石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剑鞘。
洞内的呜咽声渐渐低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士兵们沉稳的巡逻脚步声和铠甲偶尔摩擦的轻响。
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山道尽头终于传来了密集却刻意压低的马蹄声和脚步声,火把的光晕在黑暗中谨慎地移动,如同一条蜿蜒的暗火长龙。
景阳豁然起身,目光锐利地投向声响来处。
很快,一队精锐士兵率先抵达,迅速接替了外围的警戒,动作干练,悄无声息。
紧接着,大理寺少卿邢灏在一众属官的簇拥下,疾步而来。
他官袍外罩着猩红的披风,脸上带着连夜赶路的疲惫,但眼神却清明冷静,第一时间便落在了被严密看守的山洞入口。
“景将军。”邢灏声音平稳,带着几分激动。
“人在里面?粮食也在?”
“邢少卿。”景阳抱拳回礼,侧身让开洞口。
“贼首、从犯、仓吏共计七十四人,尽数在此,无一漏网。粮食堆满了里面的洞室,应是河阳仓失窃官粮无疑。”
邢灏点了点头,并未立刻进洞,而是先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布防,微微颔首表示满意。
“将军用兵如神,行动迅捷,此番立下大功,本官定会如实上奏。”
“分内之事。”景阳语气平淡,并无多少喜色。
“只是此案牵涉甚广,恐非止于贪腐。邢少卿还需谨慎。”
邢灏目光微凝,深深看了景阳一眼:“将军似有所指?”
景阳压低声音,仅容两人听见。
“这几十万石粮食,非寻常贼匪或仓吏所能轻易吞下、转运、匿藏。其背后或有更高层面的谋划……”景阳也只是提醒一二。
邢灏沉默片刻,脸上看不出喜怒,只道:“陛下要的是真相,水落石出的真相。无论牵扯到谁,大理寺的刀,都不会钝。”
他话锋一转,继而说道“先进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山洞。
火把重新点燃,跳动的火光将洞内情形照得分明。
被捆缚的贼人大多面露凶悍或不甘,而仓吏们则面如死灰,眼神躲闪。
华与见到邢灏的官服,更是浑身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邢灏的目光扫过众人,继续朝里走,目光最后落在那堆叠如山的粮袋上。
他走上前,亲手划开一个麻袋,饱满的米粒倾泻而出。
他捻起几粒细米,放在口中嚼了嚼,又仔细看了看成色。
“是新粮,保存尚好,确是官仓规制。”邢灏语气肯定,随即下令。
“来人,即刻清点数目,登记造册!将所有案犯分开看押,严加审讯,尤其是仓使华与和那名贼首!”
“是!”属官与士兵们轰然应命,立刻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邢灏则将景阳引到一旁稍僻静处,声音压得更低。
“将军方才所言,与本官猜测不谋而合。掘堤毁仓,盗运匿粮,绝非仓吏与寻常匪类能独立完成。其目的,也绝非仅仅为了掩盖亏空或牟取私利那般简单。五十万石粮食,这数目非同小可”
景阳眼神一凛。
这或是有人意图不轨,两人算是不谋而合,不过谁都没有将此话说出口。
“天亮之后,本官必如实上禀朝廷,将军若……”邢灏没有将话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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