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偌大的沈阳城漆黑一片,唯有城池中央的经略衙门还亮有点点灯火,喧闹的争吵声不时便透过门板的缝隙飘向远方,使得在庭院上来回梭巡的将士们忍不住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凝重。
这场由经略大人亲自指挥,辽东文武悉数参加的会议已是持续了四五个时辰,迟迟没有商议个结果出来。
紧张肃杀的气氛仿佛让空气凝固,让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精锐老卒也有些喘不过气,只是不自觉将目光飘向远处茫茫夜色,盼望此刻身处战争阴影下的袍泽们能够有惊无险。
...
...
"经略大人,不能再等了。"
"凤凰城虽是兵多将广,但也难以与倾巢而出的建奴相提并论。"
"还请经略大人早做决断!"
重重的拍了拍身下的座椅,官厅中一名坐在角落处的武将便是骤然起身,脸色涨红的朝着迟迟不发一语的辽东经略熊廷弼咆哮道。
瞧其身上所穿的官袍,以及栩栩如生的补子,此人竟然只是一名官阶不显的游击将军。
虽说"游击将军"在大明的军队中,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实权将领,拥有属于自己的"亲兵标营",但身份地位与奉命总督辽东军政大权的经略熊廷弼依旧是天壤之别。
若是放在平常,这游击将军自是不敢如此"咆哮公堂",更别提直接对熊廷弼怒目而视,但受官厅中剑拔弩张的气氛所影响,此刻却无人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王将军所言不差。"
"还请经略大人早做决断!"
话音刚落,又一道急不可耐的声音响起,并且说话的居然是一名瞧上去身材瘦弱,好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其眉眼间同样涌动着浓浓的焦急之色。
那驻守凤凰城的参将曹文诏虽是有勇有谋,祖上也世代从军,应当不至于像那些数典忘祖的汉奸一样开城投降,但架不住其麾下的士卒们人心浮动。
如今女真建奴围城多日,战力和精神状态均是不值巅峰,正是他们里应外合,强势出兵的时候。
"尔等糊涂!"
眼见得官厅中各执一词的文官和武将们又要在吵起来,默不作声多时的辽东巡抚周永春便扯着早已沙哑,甚至隐隐有些作痛的喉咙嘶吼道:"沈阳城距离凤凰城足有数百里之遥,岂是说话间便能赶到的?"
"尔等想要首尾皆不能相顾吗?!"
此话一出,本是喧嚣炽烈的官厅顿时安静下来,刚刚还吵得不可开交的文官武将们也是偃旗息鼓,但眉眼间仍是充斥着强烈的不甘。
难道他们要对凤凰城的袍泽们见死不救吗?
若是如此的话,他们拿什么和天子交代,拿什么和大明的百姓们交代?
"巡抚大人!"只片刻的功夫,官厅中的沉默再度被打破,全身上下笼罩在甲胄之中的辽东总兵贺世贤气势惊人,毫不示弱的拱手道:"卑职请战!"
"卑职愿率领麾下标营,驰援凤凰城!"
作为一镇总兵,贺世贤麾下的标营约莫有三千余人,皆是由军中的精锐组成,战力和斗志比之寻常士卒要更加凶悍。
"放肆!"
"你贺世贤自己死也就罢了,难道要让你麾下的标营,也给你陪葬吗?!"
在贺世贤炽热眼神的注视下,辽东经略熊廷弼终于拍案而起,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其脖颈上的青筋暴露,就连胸口也剧烈的起伏着。
"卑职.."
"卑职心中有愧呐!"
像是触碰到了某件伤心事,一直以杀伐果断而着称的辽东总兵贺世贤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整整三年了,卑职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几乎每日都能梦见昔日的那些袍泽们,他们在质问卑职为何见死不救.."
听得此话,经略熊廷弼脸上的愤怒便是一滞,其余知晓内情的文官武将也是幽幽一叹,望向贺世贤的眼神中涌现了一抹同情和理解。
万历四十六年,彼时已然建国称汗的努尔哈赤在率兵攻陷了抚顺之后,转而将目光对准了扼守赫图阿拉咽喉的清河城。
彼时奉命镇守清河的副将邹储贤在听闻建奴倾巢来犯之后,一边下令整军备战,一边点燃狼烟求援。
而在当时距离清河城最近的将领,正是驻扎在叆阳堡中的贺世贤。
在瞧见了求援狼烟之后,贺世贤第一时间率领麾下兵马赶赴清河,但因麾下士卒皆为步兵,行军速度有限的缘故,等他率军赶赴清河城外的时候,易守难攻的清河已然沦陷,只剩下部分悍不畏死的官兵们在与建奴巷战,余下的关隘要塞皆被女真人占据。
此等情况之下,出于大局考虑,贺世贤最终强忍悲痛,下令军队有序后撤,没有选择与严阵以待的女真人缠斗厮杀。
因为做出了最为正确的选择,贺世贤虽是"见死不救",但并未受到辽东经略杨镐的惩罚,仍奉命镇守叆阳,并在"萨尔浒之战"前夕,被提拔为副总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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