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八，小吉。
纵使寒风呼啸，但城中的各条街道上依旧人满为患，皑皑白雪悬挂于树梢之上，与人间烟花气汇聚成了绚丽的诗篇。
受环境所影响，紫禁城中的节奏也在不知不觉间慢了下来，年轻天子在照常看顾了有孕在身的中宫皇后张嫣之后，竟是优哉游哉的在雪中漫步许久，方才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等内侍惊忧不定的恳求声中回到了温暖如春的暖阁。
才刚刚落座，还不待朱由校着手处理奏本，一杯冒着热气的香茗便被摆放在桌案之上，还有宫娥小心翼翼的清扫着朱由校鬓发间的雪花。
折腾了好半晌之后，朱由校方才腾出手来，翻瞧案牍上摆放的奏本。
年关将至，这些由各地呈递至京的奏本终于不再是些"天灾人祸"，而是些文采斐然的贺表，上至地方巡抚，下至寻常府县，凡是有资格单独给中枢直接上奏的，尽皆上表恭贺，极尽赞美之词。
与这些"溜须拍马"的朝臣们一样，大明分封在各地的宗室藩王们也一改往年"高冷"的形象，纷纷主动上书贺表。
其中，与朝廷中枢关系相对"密切"的自是不用多说，例如那山西大同的代王府，山东兖州的鲁王府，四川成都的蜀王府，早早的便将贺表摆放在朱由校的桌案上。
与这贺表一同呈递进京的，还有这些宗室藩王们恭贺新春，向天子献上的"礼物"，包括但不限于最为朴实无华的粮食和饷银。
自成祖迁都北京以来，大明历任天子无不奉行着"厚待宗室"的政策，每逢年节或是册立储君这等大事，必定厚赏各地宗室，以表对宗亲的关怀之意。
但像如今这样，分封在各地的宗室藩王们主动给朝廷中枢献上礼物，却是少之又少。
不过究其原因，其实也很简单:这些宗室们怕了。
毕竟无论是运河上的生意，亦或者两淮盐场的生意，这些身份尊贵的宗室藩王均是不可避免的涉事其中，但朝廷迄今为止都不曾对他们"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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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乾清宫暖阁伺候的，除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这位"内相"之外，还有已然正式履职东厂提督太监的曹化淳以及接替骆思恭，成为新任锦衣卫指挥使的李若涟。
兴许是知晓天子突然召他们议事的原因所在，这两位"天子鹰犬"的表情很是严肃，丝毫没有新官上任的得意，只是默默注视着案牍后的天子。
半晌，朱由校将手中这封文采斐然，但却毫无实质内容的奏本轻轻搁置，转而斜靠在身后的木椅，随口问道:"朕交代的事情，可是都办妥了？"
闻听此话，从旁伺候多时的东厂提督太监曹化淳便是上前一步，躬身回禀道:"回皇爷，奴婢已是将我大明各地马场皇庄的情况梳理完毕。"
作为宫中权柄仅次于"内相"的二号大裆，御马监提督太监手中的权柄，丝毫不亚于朝中的任何一位绯袍高官，不仅能够提督"腾骧四卫"，还能节制大明各地的御马草场。
随着时间的流逝，太祖朱元璋于国朝初年设立的"马政"已是趋于崩溃，民间少有百姓能够承担蓄养战马的风险，原本在大明随处可见的马场急剧减少。
时至如今，大明现存的马场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由兵部直接管辖的马场，一种是隶属于"皇室"，由御马监进行管辖的"御马场"。
而与这些"御马场"同时存在的，还有作为"皇室"私产的牧场和皇庄，而这也是大明皇室的主要经济来源。
"哦？"闻听曹化淳竟是短短几日的功夫，便将冗杂的情况梳理完毕，朱由校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意外之色，转而微微提高了嗓音:"御马还有多少？"
大明边镇缺少战马，这已然是老生常谈的问题，即便辽东经略熊廷弼没有当面陈述，他也打算予以整饬。
"回陛下，如今我御马监节制的马场和牧场共有十九处，分布在山东，河南，北直隶等地。"
"依着万历四十七年的核查，这十九处马场放养的马、驼、羊、牛等共计一万七千余头.."话未说完，新任御马监提督太监的声音已是微不可闻。
毕竟这个数字，实在是太过于"骇人听闻"。
遥想太祖建国之初，随便一次北征，动员的战马便超过十万余匹；反观如今的大明，十九处马场相加起来，居然只有可怜的一万七千余匹，而且这其中，还包括了牛羊和骆驼。
如若单单统计战马的数量，只怕还不足一万匹。
"哼！"虽然知晓大明的马政积弊多年，内部情况比之各地名存实亡的卫所还要不堪，但当亲耳听闻，大明司礼监节制的诸多马场和牧场相加起来，仅有可怜的一万多头牲畜的时候，朱由校仍是怒从心头起。
这大明马场落到如今这般境地，除却"马政"自身存在的弊端之外，还与各地的"掌场太监"脱不开干系。
本应作为国家重要战略物资的战马，只怕早已被这些利欲熏心的"家奴们"，私自售卖了！
"给朕查。"
"让东厂缇骑和锦衣卫的番子们一块查！"
"将这些害群之马，给朕全都揪出来。"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余怒未消的朱由校便是朗声命令道，眼眸中满是杀意。
"奴婢遵旨！"
"臣遵旨！"
闻言，东厂提督太监曹化淳和锦衣卫指挥使李若涟赶忙躬身应是，表情很是肃穆。
这"掌场太监"可不同于外朝那些进士及第的文官们，从身份上而言，皆是"天子家奴"，天子一言便可决定其生死。
他们办起案来，也不必瞻前顾后。
"去吧，此事务必给朕办的妥当。"
马场不仅涉及到大明能否在短时间内平定建州女真，收复辽东故土，还关系到大明未来的长远发展，他自是要给予十二分的重视。
"遵旨。"
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曹化淳和李若涟两位"天子爪牙"郑重应是，心中对于天子刚刚交代下来的差事更看重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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