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三回到自己的官署,脸上的狂喜和谄媚尚未完全褪去,便唤来一名心腹亲兵。
“去驿馆,告诉那个倭国使臣小西行长。”
“就说他请求觐见天子之事,本官已禀明帅爷。帅爷体恤其诚,已将此事写成奏书,不日便要呈递北京朝廷御览。”
“此事关乎两国邦交,非同小可,须得陛下亲裁,内阁议处,六部行文。让他安心在驿馆候着,莫要心急。快则一月,慢则两月,必有分晓。让他……耐心等着吧。”
他刻意在“耐心”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去城防叮嘱一下,没有我的命令,小西行长一行人,都不能离开汉阳城。”
亲兵领命而去。
客栈之中,小西行长听完金正三派人传来的“口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对着那传话的亲兵深深一揖:“多谢费心!在下……明白了。定当静候佳音。”
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丝毫波澜。
待亲兵离开,小西行长缓缓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
“快则一月,慢则两月……静候佳音……”他喃喃自语,苦涩地摇了摇头。
小西行长只能按下心中的焦灼,强迫自己“安心”等待。
他每日几乎足不出户,只从随从带回的零星消息和观察客栈外的动静中,捕捉着这座城池的脉搏。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实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小西行长未曾料到,他滞留汉阳的这段时日,竟将亲身见证一场足以撼动整个朝鲜半岛格局的、突如其来的巨变风暴……
万历十六年的腊月,寒风如刀,将汉阳城切割得支离破碎。
连续数日的大雪虽已停歇,但厚重的积雪覆盖着屋脊、街道,反射着惨淡的天光,让这座都城显得格外肃杀清冷。
汉阳城东,靠近昌德宫的一处占地广阔的府邸,在晚上的时候,亦是灯火通明。
这里是朝鲜懿仁王后的生父、潘南府院君朴应顺的宅邸。
府邸规制宏大,朱门高墙,虽不及大明权贵的府邸奢华,却也尽显朝鲜顶级外戚的尊荣。
今夜是腊月二十三,小年。
府内张灯结彩,处处透着年节的暖意。
正厅里,巨大的铜盆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夜的严寒。厅堂中央摆着几桌丰盛的席面,鸡鸭鱼肉、时令果蔬、各色年糕点心琳琅满目。
府院君朴应顺高坐主位,他年近六旬,面容清癯,穿着深紫色的朝鲜官服……
围坐在他身边的,是他的两个已成年的儿子朴孝文、朴孝武,以及他们的妻子儿女。
还有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尚未出嫁,此刻也笑语盈盈地坐在席间。
除了远在王宫、无法归家的懿仁王后,朴应顺最亲近的血脉几乎都齐聚一堂。
厅内欢声笑语,丝竹管弦之声隐约可闻,仆役们穿梭其间,添酒布菜。
炉火的暖意、食物的香气、亲人的笑语,构成了一幅隔绝了外面冰天雪地的温馨画卷。
“砰!哐当——!”
府邸沉重的大门方向,猛地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木屑碎裂和金属撞击的声音!
紧接着,是守门仆役惊恐的尖叫和呵斥声!
厅堂内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朴应顺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
他的两个儿子也立刻放下酒杯,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怎么回事。”朴孝文厉声喝问。
一个家丁连滚爬爬地冲进正厅,脸色煞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老爷!不好了!有……有兵!十几个当兵的,喝得醉醺醺的,拿着刀,把……把大门撞开了!见人就打!”
“什么?!”朴应顺又惊又怒,“哪里来的兵?竟敢擅闯府院君府邸!不要命了吗?!”
他话音未落,一阵沉重、杂乱且带着浓重酒气的脚步声已经穿过前院,直逼正厅而来。
十几个身影出现在厅门外的廊下。
他们全都穿着甲胄,外面胡乱裹着御寒的袄子,个个面色潮红,眼神凶狠,身上散发着浓烈的劣质酒气。
为首一人,身材格外高大魁梧,满脸横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斜划到嘴角,手中提着一把未曾出鞘的钢刀,名为金大石!
他身后跟着的士兵,也都手持利刃,眼神里充满了戾气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府邸的护卫们此刻也反应过来了,约有四五十人,手持棍棒、铁尺,呼喝着从两侧围拢过来,挡在正厅门前,与这伙凶神恶煞的士兵对峙。
护卫头目强自镇定,厉声喝道:“大胆狂徒!此乃府院君朴大人府邸!尔等何人麾下?竟敢持械擅闯,伤我门人!速速退去,否则格杀勿论!”
“府院君?朴应顺?呵!”
“滚开!你也是穷苦人出身,老子不杀你!去!把里面那个狗娘养的朴应顺,给老子叫出来!”
“放肆!”护卫头目大怒,挥棒欲上……
金大石眼中凶光爆射,根本不废话,猛地向前一窜,他动作迅猛,哪里像喝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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