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难做,家难管,有道理……”
“不过,你难道不知道,咱们大明朝的天子,以民为本,多难管的事情,他都能管。”
朱翊钧看着李牧之说道。
“贵人啊,这样挺好的……”
“什么?”朱翊钧眉头一皱:“这样挺好的,我不明白……”
“贵人,朝廷富了当然好,总好的过,富了一帮贪官污吏吧。朝廷不取,自有人取……”
“这些,小的看的明明白白。当官的都清楚,什么样的罪,是杀头的,是一家老小都要遭难的。”
“那就是治下民变……”
“朝廷的新税制,定的挺好,最起码,若是我们保定来了一个知府,来了几个县令,都是贪官,他们也不敢逼的太紧。”
“因为百姓的油水就那么多,大部分都给朝廷了,在去取人家的,老百姓可就要闹事了。”
“而且,小的在早上的时候对贵人说过,小的是在嘉靖年间,在家门口跟蒙古的鞑子打仗,人家都打到了家门口,百姓们那可是性命难保。”
“朝廷拿着老百姓们的血汗,打鞑子,固边疆,这对于我们这些老百姓们来说,是好的,也没有说,上面的贵人们,都将其挥霍完了。”
“现在的世道,比之前好太多了,最起码,不用怕被鞑子踹门,烧杀抢掠……能吃饱饭,能活着,就挺好的。”
朱翊钧闻言,沉思许久。
他的内心是深受触动的。
虽然,这些事情他在之前 ,都或多或少的清楚一些……
“别拿保正不当官,我瞧着你啊,水平都挺高的,说的这些话,也中听,不过,朕听着却不太顺耳……路还长着呢,咱们慢慢走,你啊 ,少喝点酒,好生的活着,朕要让你看看,十年后的腰山镇……”
说完之后,朱翊钧站起身来。
“你啊,别跟着我们了,在走三十里,我们就出保定了,后会有期……”
李牧之赶忙躬身行礼:“是,陛下。”
多么丑的一张脸啊。
这个时候,看着也挺顺眼的。
朱翊钧的马队扬起的尘土渐渐消散在官道尽头,李牧之跪在路边直愣愣地盯着空荡荡的路口,直到马队消失不见。
随后,他才起来。
膝盖还残留着叩拜时硌在石板上的钝痛。
他伸手狠狠掐了把大腿,疼得龇牙咧嘴才敢确信,自己确实跟皇帝吹了那么长时间的牛逼。
以后,在面对上官的刁难时,自己更有把握应付了。
“老天爷,我这是烧了几辈子高香?”他粗糙的手掌在脸上来回搓了几把,又摸出腰间酒葫芦狠狠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下巴往下淌……
直到冰凉的酒液呛进喉咙,剧烈的咳嗽让眼眶泛起泪花,他才如梦初醒般猛地将酒葫芦掼在地上:“戒……从今天起戒酒……多活几年……”
葫芦摔在青石板上碎成几片,琥珀色的酒液渗入石缝,混着尘土蜿蜒成细小的溪流。
李牧之望着狼藉的碎片,絮絮叨叨地念叨着:“陛下说要让我看十年后的腰山镇……我啊说什么也得熬到那时候……”
等他回过神来,想回去的时候。
一转身……
哎。
我刚刚骑着的马呢。
原本那些护卫让自己骑着的马,早已跟着朱翊钧的队伍远去。
皇帝陛下身边的那些人,都那么抠门的吗?
陪聊了这么久,连匹马都不舍得给。
他咧嘴干笑两声,望着天边盘旋的苍鹰:“五六十里……这要走回去,估摸着,要废半条命啊……”
作为保正,当地的地头蛇,他有着很多办法回到自己的老窝……
暮色如墨,渐渐浸透了天际,朱翊钧一行人踏入一座临河小镇时,灯笼已次第亮起。
街边客栈“望湖居”的幌子在夜风里摇晃,屋檐下的马灯将积水映得斑驳陆离。
朱翊钧稍稍在客栈中稍稍休息片刻后,便带着张国之,与两名护卫离开了客栈。
潮湿的水汽裹挟着鱼腥味扑面而来。
月光给河面镀上一层银纱,远处渡口的竹篙在水面划出细碎涟漪。
三五个老汉围坐在石墩上,正在高声交谈。
而朱翊钧带着三人,不动声色的靠近,蹲坐在渡口的不远处,听着这帮渔夫的对话。
“这鱼税又涨了三成!”戴斗笠的老汉猛拍大腿,震得石墩上的酒葫芦都跳了跳,“前儿个交完税,家里婆娘连米都买不起,直掉眼泪!”
话音未落,另一个佝偻着背的渔夫将烟杆狠狠磕在石墩上:“朱家皇帝龙椅坐得稳当,可知道咱们连糠饼子都快吃不上了……那些官老爷喝人血都不吐骨头……”
张国之闻言,眉头骤紧,下意识的看向朱翊钧。
却见皇帝陛下脸色如常。
夜风掠过芦苇荡,发出沙沙轻响,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一声接着一声,敲得人心发沉……
“要不是家里穷,我也读书当官!”说话的是个精瘦的年轻渔夫,赤着的脚指头在泥地里不安地扭动,“我若做了官,定让乡亲们吃饱穿暖,一文税都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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