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那嗓音都在发着颤，迷茫之中好似也有几分不确定。
夜十一：“……”
哎！
看把孩子高兴的，
“别傻愣着了，去吧。”
他推了小十五一把，而小十五愣愣地踉跄着，
岁月像一场深海，那些恐怖的浪潮一次又一次地扑灭他心中的躁动，理智每一次都在提醒着他，警告着他，不可以，不行的，早就已经没了那样的资格。
早就失去与那个人相守的权利。
从前的夜十五也曾敢爱敢恨，他对那个人的喜欢，根本藏不住，他甚至只要一想起那个人，他心尖儿都发烫。
可后来，他不敢想了，
心里像是压着一座山，也压着无数条人命，压着夜王府覆灭时，那一晚的血腥，那瓢泼大雨中的烈火，还有那些惨嚎与死后，是父兄叔伯，是那些恩师长者的鲜血。
人命是什么呢？说起来很轻，可其实真的很重。
所以自从那一夜之后，他再也不敢想那个人了，
他若是想了，他会疯。
他这辈子没做过什么错事，他也不是大奸大恶，不是因为感情淡了，不是因为不再心动了，而是因为他们两个已经站在了对立面上。
所以他不敢想，
因为他若是想起来，会自责，会愧疚，会难堪，那是放不下的深仇血恨。
但现在……
他狼狈地低下头，忽然洗了下鼻子，然后攥着袖子直往自己脸上蹭。他蹭了一下又一下，抹了一回又一回，可是他怎么也忍不住。
夜十一见他这样，又不禁一叹。他其实很能理解这种感受。
因为……
虽然煎熬的原因并不同，可他确实也曾这么煎熬过许多年。
…
亲王府。
“……岚王女，外头撤兵了。”
当下人过来通报时，梁冰岚正一脸恍惚。
她听得怔愣了片刻，既意外，又好像没那么意外。
“……真是算计到了骨子里。”
她忽然有感而发，因为她想起了梁湛芸。
越是回想就越是发现，自以为无懈可击的伪装，或许早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露馅了。
她想起梁悦柳曾为她挨过一刀，算是救过她的命，想起姐妹二人这十多年来的相伴，又想起她与那位卿王女之间……
“悦柳那边如何？”她忽然问了句。
那下人顿住片刻，才说：“柳王女依然把她关在屋子里，自从……自从亲王死后，她便一直这样。”
“……饿不死就行。”
梁冰岚有些沙哑地说：“且差人告诉她，她如今能做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忘了那一切，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活下去。如果她想要报仇，她该明白那是不自量力。况且……”
“……她已经比绝大多数幸运。”
如果赢的那个，是梁湛芸，而今把握朝廷命脉的那个人是梁湛芸，梁冰岚相信一切与夜家有关的那些人，绝不会留任何活口。
那位卿王女至今都没动亲王府这边，也不过是因两人之间勉强也算有些交情。
可如果梁悦柳当真钻进了牛角尖，不自量力地想做点什么，梁冰岚没那么自负，她知道自己保不住梁悦柳。
所以，就只能遗忘，遗忘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捷径。
这时门外再次有人过来，
“岚王女，方才那卿王女差人送来一封信。”
梁冰岚顿住片刻，才接过来。在打开这封信之前，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做什么心理建设。
可真正看见信中所言，她又不禁愣住了一瞬。
“她这是……”
下人说：“送信的还让人捎了个口信，说：您若是觉得此事可行，她那边随时可派人过来。”
可梁冰岚听后，却许久许久没说话，
直至好半晌后，她才看向窗外的落雪，但那神色也恍惚了起来。
…
须臾，
梁冰岚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拿着那封信，沉默着走向梁悦柳住的那间屋子。
姐妹二人的房间并不是很近，这大雪寒天多少冷了些。
当梁冰岚来到这边时，隔着一扇门，只觉房中一片寂静，没任何声音。
她再度沉默许久，才抬手敲了敲房门。
“悦柳，是我。”
里面依然很安静，而梁冰岚静心地等待着。
足足过了好半晌，才有人慢吞吞地走过来开门。
而当“吱呀”一下，房门打开那一瞬，只见满室的昏沉，而室内的梁悦柳清瘦了不少，那眼眶红红肿肿的，但低着头没吭声。
她仅是让开一步，让梁冰岚进来。
等房门一关，梁冰岚又沉默片刻，才问：“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
从前那天真活泼的嗓音已经嘶哑得不像话，她睁着一双干涩的眼睛看过来，仿佛双目早已经干涸，已经流不出半点泪，因为早在这之前就已经全部哭光了。
梁冰岚又深吸口气：“梁湛芸死后，我来找过你一回，也跟你说过那些事，”包括她自己的来历，包括她对江家那些人的猜测，幽州的那些事……
她算言无不尽，
想让梁悦柳能看清楚局势，别头脑一热就不管不顾地做那些损人又不利己的事情。
丧亲之痛诚然沉重，可真要细说下来，也不过是冤冤相报。
“这是夜家那位让人送过来的，你且看一下。”
“如果你同意，我就让人给那边回封信。”
“如果你不同意……”
梁冰岚想了想，才说：“我护你一次，送你出城。但往后如何，你好自为之。”
“……”
梁悦柳张了张口，她看了梁冰岚很久很久，眼一红，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最终又全都化为无声的哽咽。
她沉默着接过了那封信，看清信上的内容，又沉默着看了看梁冰岚。
“……岚姐。”
她轻轻的，也沙哑地轻唤了一声。
梁冰岚心中一颤，但那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依旧的清清冷冷。
梁悦柳吸了吸鼻子，旋即才说：“我……我愿意。”
“但是，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她似乎带着点恳切地问她。
梁冰岚深深吸了一口气，转了个身，背对着她：“你说。”
梁悦柳好像咧了一下嘴，
而梁冰岚恍惚中仿佛听见她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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