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生也学着别人的样子给水窖里撒了些白灰。牲口饮水都是喝水窖里的水,如今牛价见天地飙升,随便养一头牛到年底一倒手不挣个两三千,那可不是一笔小收入。他要往水缸里也要撒被猫吖骂了一顿:“我把你个二求货!快再不要跟上疯子扬土羞猴咧!这个人还越老越爱命了,人家阎王爷真的要你命的话,早上的时辰保证叫你拖不到晌午。那是个啥病毒啥,还不是瘟黄爷作乱呢,这几年的鸡瘟、牛瘟就没断过,人都传道的欢,也没见咱们塬上死了几个牲口。那还不是看,都是人吓人着呢,该死的等不到……”
存生没等猫吖说完就打断她的话说:“我说你这个人,嘴就犟了一辈子,话不是那么个说的,你看新闻上爆出来医院里躺了多少?医生给人看病都从头到脚裹得严严的,听说比鸡瘟牛瘟传染性还强,这主要是人和人传染,要人命的!”
猫吖不耐烦了,“啧啧啧”地砸吧着嘴说:“你快夹紧!新闻上天天报着这打仗那打仗着呢,没见咱们这儿冒点火星子。离了十万八千里,与咱们有啥求不想干?你快把你水窖里撒点对了。淡吃萝卜闲操得心,有那闲心了去吧你妈看干,这几天端给的饭都没咋动弹,咋端去又端回来了。我咋看着老婆子脸上黑啵唧唧的,眼窝子啥时候踏陷进去了啥!往年天气一冷这不合适那不受殷嚎叫着让给她叫贵平买药挂针,今年个到这会了咋安稳地没折腾人。”
存生二话没说撂下石灰就进了王家奶奶房里,燕燕听出来猫吖的弦外之音顿时紧张起来,她也跟了进来。王家奶奶还像往常一样侧着身子呼噜噜地眯着眼睛似睡非睡地打着盹。存生站在炕头边上盯着王家奶奶的脸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出来,王家奶奶丝毫没有发觉有人进出。猫吖问存生看出啥眉眼来了没有,存生摇着头说:“那还不是你妖精!人老了那就那样子,脸上没有肉了,皮和骨头突出来了看着。那么大的年龄了,吸收不好吃手就不行了。燕燕一阵到他五大那拿点食母生让吃上。”
猫吖不相信存生的话,她觉得王家奶奶的今年冬天的脸势不好。熊家老爹临终的前几个月就是那样的脸势,细看脸上莫名地叫人害怕,就是老人常说的死相出来了。她问燕燕看王家奶奶的脸和往常相比一样吗。燕燕又跑去看了一回,就觉得人消受了,脸上骨头突出来了,手背上的皮松了。除了不太喊叫着叫给她看病,很少听见呻唤再没发现有啥异样。猫吖听着存生爷俩都是那样说,嘴上没有再狡辩,心里却掠过一丝不好的预兆。
整整一个冬天,王家奶奶都没有喊叫着身体哪里不舒服要吃药挂针,就连腿也没有啥不适的反应。偶尔喊燕燕给她改掺一回,特意安顿把改掺过的馒头多撇点丢到大门外面。王家奶奶坐在炕边透过窗户看着燕燕端出去倒水撇馍馍,她就在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阴魂不散了还给!快吃饱喝好走别出去!再不要在家里到处走动着纠缠我。你不回去到你们吃搅团去,一直往我们跑着做甚哩!”
等燕燕再怀着嘲笑的口吻问王家奶奶,改掺完有没有啥效果时,王家奶奶就会像个回答老师提问的小孩子一样回答说:“肯定么!我一哈试着我头都轻省了!”
自从猫吖看出王家奶奶脸势不好以后,燕燕明显的发现,猫吖一改往日刀子嘴豆腐心的做派,对王家奶奶的态度有所好转。偶尔天气不好存生和燕燕睡懒觉不起来,猫吖还主动给王家奶奶倒个尿盆,拿牛圈里铲半铁锨头垫圈的干土把骚气味拔一拔再放回柜子下面。王家奶奶看见猫吖给她倒尿盆回来,总是把脸迈过去朝着墙壁不正眼直视。猫吖也不搭理,出了门嘴里嘟囔着说道:“死老婆子还把个脸故意迈过去,有个啥不好意思的!你当我爱近你那骚气哄哄的房,我是害怕我儿回来把我儿醺得不舒服。”
刚进腊月门就下了一场风搅雪把路封了,猫吖两口子也没法赶集,就心安理得的坐在家里修养生息。槽上牲口的草料都是现成的,早上存生给牛拌好草料,进去把大房和王家奶奶房里的火架着,又一骨碌爬上炕睡起了回笼觉。猫吖也不去在枕耳边唠叨,听见存生呼噜噜地鼻声,无不羡慕地嘟囔几句:“这听这呼噜声,家里头多少有点愁心事,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人家天塌下来只要头一挨着枕头凑能扯呼,那真的是陈抟转世。”
大冬天是庄户人最消闲的时候,农民就像过冬的老鼠一样吃的都攒满了仓。除了一天早晚吃两顿饭,再不是在热炕上取暖,就是围着炉子烤火看电视。人够四个的话凑成一桌子小麻将,炉子里烧几个洋芋蛋,既就是让当个城里人都不去。燕燕爱吃红薯,猫吖专门批发了一袋子红薯,把大的好的卖过,剩下歪溜七八的正好塞炉子烧。今年置办的铁皮新烤箱炉面比之前小的那个炉子多出两倍还多。她们娘俩看电视的时候在上面捏一把豆豆,火热的时候咯嘣嘣地在炉面上翻滚。猫吖两口子知道燕燕嘴馋,赶集回来的时候今儿个买点葵花子,明儿个剩点柿子桔子,家里的零食基本上不断。看着燕燕嘴里不停点地鼓哇着,存生泯着嘴笑盈盈地说:“我这个女子的嘴咋那么馋来!一天到晚嘴不停点点地鼓哇着。正儿八经吃饭的时候又不好好吃,看你吃的那点饭,还不够我塞牙缝的。把那乱七八糟吃上些又没营养光占了肚子。一天还撅嘎嘎地跳弹着减肥。你妈跳啥还有一说呢,你看你妈现在连个腰都没有了,穿上棉袄壮得像个碌碡一样。那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馋猴,就是没啥吃头,而今吃得好了,看成了个啥样子了”,存生故意把胳膊举起绕了个大怀比划着猫吖腰有多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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